我在吴哥修文物—中国援柬吴哥保护二十年

修复茶胶寺工程巨大

解说：“古物存，可令国增文明”，国际最大规模的全球性文化遗产跨国保护行动在吴哥展开，它所唤醒的人类情感又何尝不是接续文明的动力。

乔云飞：我觉得和这个建筑工程不一样的，就是说文物工程确实一个由认知到变成敬畏的一个特别大的转换，就是我们应该说所有的文物工作者都是由不认识到认知，然后又觉得它伟大，就是进行一种有敬畏感的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我相信这个文物保护工程才能做的非常好。

解说：在成功完成了周萨神庙这个体量较小的修复工程后很快2010年再距离周萨东约500米的茶胶寺，援柬队又开始了新的保护修复工程，只是不同于周萨，这次接手的茶胶寺占地面积约46000平方米，主体建筑面积达13100平方米，它的王者之气告诉了所有人它曾经是一座国庙。

王鲁湘：是不是由于周萨寺对我们整个工程队的锻炼，所以我们最后有信心拿下茶胶寺。

张念：对，也是周萨神庙，当时我们也是倾注了全国最先进的也是最资深的那些专家，邀请他们过来一起来维修周萨神庙，当然我们请他们来，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他们这边的工人，以至于我们走了之后他们这些文化和还可以继续传承，因为周萨神庙跟茶胶寺中间的衔接可能施工，就施工上来说可能会停了一到两年，在这停的一到两年之内这些很熟悉的技工都被别的国家队如说印度队或者美国队被他们都挖走了，但是到了那个工作队之后他们肯定都所有工人里面佼佼者，这是我们一期做的很重要一个工作。

解说：但如果说修复周萨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那么再接手茶胶寺后中国援柬队遇到了更大的挑战。

许言：周萨有一个比这个茶胶要有利的条件，它是平地，而且它的石构件这个整个的这个体量要比这个茶胶寺要小，茶胶寺的话呢它呢是一个庙山建筑，尤其是上面滚下来的石构件就是很难和下面再怎么去区分，再把它归到位，这个量是很大的实际是。

王鲁湘：这个我们已经觉得是很陡了，但是在整个的这一个茶胶寺里头这一段还是最平缓的。

张念：对，最平缓的，爬这个是有点喘，以前无聊的时候数过，40级台阶。

王鲁湘：就这儿啊。

张念：对。

解说：中国援柬队二期工程接手的茶胶寺它的五峰结构三层叠塔四座入口塔门，两层庭院底座，无不显示着作为国庙的庞大体量，但相对于周萨神庙，这样的体量和高度却无疑为修复增加了新的难度。

张念：周萨神庙它是体量相对较小一些，当时那一个汽车吊都可以解决问题，因为这个汽车吊它是可以随时移动的，这个门修完开到这儿就行了，但茶胶寺不一样，茶胶寺它是一个体量非常大的庙山结构的建筑，你这一个吊车你得非常大的吊车，50吨的吊车你才能够得上最上面那个。

解说：由于援外工程资金有限，重新购置一个更大的吊车显然不够现实，如果把吊车运到高一些的二层台三层台再继续施工，一来搬运困难极大，二来，即使成功将吊车运上去狭窄的空间也不可能有足够大的地方容纳吊车，怎么办呢。

张念：所以这个是比较头疼的一个问题，然后当时也是参观各种国家队又看看人家用的是什么机器，然后再在网上找，然后再通过不同的渠道去找适合我们的，但是找来找去找了一圈真的没有特别合适的。

刘建辉：当时是塔吊只是说可能是移位比较困难，因为空间比较狭小，搬运起来比较麻烦，然后再就是我们大部分就是采用了中国一些传统的方法吧，你像有一些使用杠杆原理，做一些个手动葫芦、三脚架。

许言：我们在这个修复的过程中用一些我们的工具满就送说他们一开始很奇怪，说这个工具能行吗？看了我们这个工具用什么几根架杆拿一个电动葫芦就是来运这个石块，但是经过我们因为我们在国内做其他的石窟的时候，这个是包括我们的历史上都有这种工具去运一些石头起吊装卸，非常方便简洁。

解说：征服了茶胶寺的高度还要征服它的平面，走进这座神庙的游人还不难发现，这座寺庙只有东面有相对精细的雕刻，在其他三面几乎都是未经雕刻的石板，滚落下来需要还原的石头几乎没有纹饰，所以这无疑又给寻找配对带来了更大的难度，当时因为在周萨工程出色的表现继续加入茶胶寺修复的阿威说起当时的情形还记忆犹新。

阿威：因为茶胶寺没有雕刻周萨神庙有雕刻，因此在修复方面茶胶寺和周萨神庙的不同就在于没有雕刻，但是茶胶寺在形状上比较困难，因为比如这缺少了一块石头，比如这缺了那么我们比照这个雕刻找，对于有雕刻的寺庙我们就找这个荷花的图案，对应上去，但是在茶胶寺它没有雕刻，只有这样的线条，石块只能与线条对应。

茶胶寺的历史

解说：但这种几乎我们纹饰的国寺对于以雕刻著称的吴哥建筑来说是极其少见的，这座茶胶寺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在吴哥没有任何史籍流传下来的情况下它的历史却被极其偶然地保留了下来。

王鲁湘：从茶胶寺的东门上来以后进入这么一个门廊，在门廊的门柱上头我们发现了一些弯弯扭扭的一些像文字一样的东西，不错，这就是古高棉文字，可惜的是古高棉文字现在已经无人能够识读了，但是呢，非常万幸的是在大概七八十年以前，也就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时候法国的人在这个地方进行修复整理调查的时候呢当时还有一些高棉的老人，还能够大概地译读这样一些碑文，当时候的法国远东研究院的人呢就请这些老人把这些所有他们发现的碑文都统统地口述译读了一下，让他们记录下来，由于他们的工作那一段淹没在热带雨林中间的高棉王国的历史就浮现出来了。

解说：在印度教的信仰中，世界的中心是一座位于大海之中的高山，这座高山叫须弥山，神就是居住在须弥山上，须弥山是由五座山峰组成，所以看到的这座茶胶国寺也是这样的形制，预示着这里就是神的居所。

顾军：他要向世人宣布，皇权是他自己的最高权利，那么他同时还掌握神权，这样用宗教来巩固他作为国家最高统治者的这种地位。

解说：但可惜的是，茶胶寺并没能护佑这个国王的统治，反而它成为了一个半途而废未完成的国寺，刻在东面塔门石柱上的碑文记述下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刘建辉：这个碑文上面记载就是当时在茶胶寺的修建过程中，因为是雨季施工，当时发生了一个雷击的事故，就是后来就停工了，当时还为这个事件举行了一个很庄重隆重的一个救赎仪式，就是驱除一种不祥之兆把，因为当地人认为修建过程中遭到雷击可能是有一些不详的预感，然后所以举行了一个很隆重的仪式。

解说：它就这样成了一个半途而废被荒弃的国寺，当地有种说法是这个寺庙是被诅咒的，所以这里常年人迹罕至，那么中国援柬队在这里的修复施工会因此遇到寺庙意想不到的状况吗？

王鲁湘：这个就是我们现在的石刻保护工作现在带有一定的既保护也带有一定的研究的性质是吧。

金昭宇：对，现在主要做的是技术方面的工作，我们可以上去看一下。

解说：在我们摄制组到达茶胶寺的施工现场时，它的主体修复工程已经基本完工，但东面墙体的石刻保护工作却被留在了最后。

王鲁湘：小金，现在他们在做的工作就是一个石刻的保护工作？

金昭宇：对，因为这茶胶寺在这种环境下，特别是在雨季经过雨一冲涮以后，然后又马上出太阳，在这样一个热胀冷缩的环境下很容易导致这个石刻的剥落，现在我们做的这个是填缝粘接。

王鲁湘：填缝。

金昭宇：对，我们用的是硅酮胶。

王鲁湘：硅酮胶，就是一片一片地把它这个病害我们先把它标记出来是吧。

金昭宇：对，这都是我们做过的，对，做过我们都有编号的，我们要做详细记录，我们还有一种就是灌浆，像我们看到下面的它有空壳的情况下我们会进行这样灌浆，用的是这种液态的。

王鲁湘：液态的，现在还看出一点红色的就是那种灌浆是吧。

金昭宇：对。

王鲁湘：那这样的话这个工作量就非常大了，因为你这个表面面积多少啊，有那么多啊。

金昭宇：是的，像我们所做的这些点已经有1000多个了。

王鲁湘：而且这还是一个绣花针似的活儿。

金昭宇：是的，对，因为这个裂的非常厉害，所以我们粘回去也要跟我们做修复一样，把原样找出。

解说：相对于茶胶寺更加迫切需要解决的结构安全问题对它东面的石刻保护，中国援柬队在最初并没有投入过多的精力。

刘曙光：那么ICC的专家，还有阿布萨拉局的专家，他们从一开始就跟我们提这个问题，说你们还是要对这个石刻这个防风化这个问题要给予足够的重视，但是刚开始我们就不太明白，说这个本身它就是没有完成，就是说在工程刚一开始的时候大的形象都没有的时候让我们去投入很多的精力去做这个，我们有点判断不出来，所以刚开始说我们就不太在意。

解说：吴哥历来有雕刻出来得王城之美喻，在吴哥建筑群，无论是回廊的内壁、廊柱、石墙、窗楣都可以看到先人们不遗余力地将他们心中最神圣的印度教神话和高棉王朝的历史刻于其上，与之相比，保护茶胶寺这种尚未完成的石刻它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记者：任师傅，您这个工序是叫什么啊？

任建忠：我们这个吧叫填缝粘接，把这个膠它这个里面是空的，我们把这个胶直接填到里面去，到外面，到外面以后呢把这个口封死，这就算完成了。

记者：就是防止它脱落是吗？

任建忠：一个防止它脱落，再一个防止它这个虫子什么的往里进，它这一块石头四面空了三面，如果能拿下来我们直接回贴，就比较简单，好掌握一点，这个他拿不下来，三面空，我们比较麻烦点。

刘曙光：但是后来我们自己研究就说所有的这个庙宇石刻的这个问题都是一个大的问题，或者说在暹粒保护吴哥古迹最有挑战性的最有难度的是这些石刻的防风化的问题，因为它高温、高湿，这个对石头建筑来说最怕的就是这个，在国内也是这个样子，因此我们就想，也许我们确实应该接受ICC专家的建议，在石刻防风化这个问题上要多投入一些力量。

因地修复吴哥保护工作任重而道远

王鲁湘：在我们一般观众的眼中，文物保护，尤其是这种大遗址文物的保护可能就是一个搭着脚手架然后进行建筑构建的复原或者是个别的局部的这种修饰，也就是说是一个木匠活、石匠活，也就是当年的鲁班要做的工作，但实际上我们今天的文物保护已经进入一个大数据收集的这样一个时代，比如说我们在茶胶寺我们看到了有这么一个简易的一个气象台，这个气象台别看和简易，但其实呢它在进行茶胶寺和吴哥地区的气象的大数据收集，它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不停地在收集着以茶胶寺为原点的吴哥地区的种种的气象的微妙的变化和它的所有的数据，然后我们这些数据把它了以后就可以形成对吴哥地区的气象的某种规律性的认识，这对于吴哥的文化遗址的长期有效的可持续的保护是非常具有参考意义的。

刘曙光：所以你看你去茶胶寺的时候你就已经看到我们现在已经把我们这个主要的就是一些经费也好，一些科技力量也好就用到了这个石刻防风化这个领域，就是有一些仪器常年在那儿监测，通过各种各样的数据看看这个地方，比如这个温度，这个气候在什么季节会有什么样的变化等等，所以我就记得大概是2012年2013年这两年，ICC开会就讲我们的石刻防风化，因为他讲了我们没有及时跟上，那么2014年2015年这个问题ICC专家已经基本上不讲了，因为中国队已经动起来了，而且他对我们那套做法还非常地满意，它一看中国队非常非常谨慎地对待这个问题，我们前期做各种各种的试验。

刘琦：这些就是我们在现场取的不同颜色的砂岩粉，有些石头她是这种发红色，有些是这种青色的，还有这里颜色发暗的那种，我们就根据它现场的石材的颜色来进行调配，达到尽量能与周边环境相符合。

于亦民：有时候这种颜色你看，就发黄，这种就发黑，这儿呢又比较浅一点，好几种颜色。

记者：所以不同的做旧，就需要不同的颜色对它进行匹配。

于亦民：对，不同的颜色需要不同的颜色做旧。

张念：然后有一次ICC那个专家去了之后然后就问我们这个是采取什么方法做的，然后我们就跟他说，说完之后，他说这些都是你们中国自己做的吗？我说对啊，我们在国内也做了好多这方面的工作，然后再国内也是按照通俗的做法也是按照国际比较流行的做法去做，茶胶寺也是按照这种方法去做的，然后他们就觉得这个做得很好，你们没有受过什么什么其他队的指导，我说这些都是我们比较通行的一些做法，然后他们就对我们石刻有了更深地认识，就觉得我们的石刻保护技术其实还是算是来说比较先进的，跟国际上还是比较接轨的。

解说：虽然茶胶寺的石刻保护工作现阶段已基本接近尾声，但对于张念和金昭宇来说每天依然需要在茶胶寺上下几十趟，还有很多工程数据的统计留存工作等待完成，每天收工回到驻地，张念和金昭宇还需要将修复现场的统计数据录入电脑，做比对研究，这也是一项重要的环节。

张念：像这种蓝色的区域这种都是我们在修缮之前它石头码放的地方，这个尺寸我们有单独的统计，这个地方是多少立方，这个地方是多少立方。

解说：现在的吴哥古迹保护过程中已经不仅仅是单纯对塔庙进行物理上的修复还原，还有包括吴哥地区的气象、水文、地质、考古等等全方面的调查搜集工作。

乔云飞：这几年，10年，就是可持续发展这10年，就是说有一些保护理念甚至保护的范畴主要是就是更加加大。

刘曙光：从侧重于文物本身的保护到侧重于文物本体周边环境的保护，到整个暹粒地区这个发展，这是一种国际的一种态势。

解说：中国援柬的这二十年，从最初的受到质疑，到现在在即将开启的第三阶段成为轮值主席国，中国政府提供的无偿援助不仅实现了保护吴哥珍贵文化遗产的既定目标，而且还有力带动了当地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深受当地政府和民众的认可。

李瓦纳：我们从中国专家那学到了很多，中国专家有很清晰的工作图纸，再启动修复工作之前，他们还进行考古，对我来说我认为中国的工作速度之快、认真、技术高，在修复古寺方面值得我们学习。

王鲁湘：吴哥古迹的保护，如果从上世纪二十年代法国人的工作算起到今天已经有八十多年了，如果从1993年的东京会议开始算起，全世界的国际性的合作保护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而我们中国参与吴哥古迹的保护到今天也已经有二十年了，到今天吴哥古迹的保护已经从一个简单的古迹的本体的修复变成一个活态遗址和一个大遗址可持续保护的这样一个典范，我们中国在吴哥保护的工作中间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提供了自己的智慧，我们也积累了自己的经验，接下来我们将是下一个十年的征程，中国将继续对吴哥对世界文明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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