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吴哥修文物—中国援柬吴哥保护二十年

首次尝试援柬队修复工作困难重重

解说：吴哥遗址400多平方公里的热带雨林中分布有600多个建筑，每个建筑的保存损毁状况不一，在修复过程中总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问题，比如遗址内的数目该怎么办，坍塌的建筑要彻底重建还是保持废墟的完整性，重建是否可以用新的材料代替，作为第一次赴柬做文物修复援助的中国援柬队到底该如何面对各方专家的意见呢。对于中国援柬队来说接触这种规模的巨石类建筑尚数首次，又因为这样的境外援助各国对文物修复的理念都不甚相同，所以面对各方意见对此类建筑到底进行何种程度的还原修复都成为了困扰中国援柬队的问题。

乔云飞（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文物保护工程所所长）：包括怎么样像不是按照国内这一整套流程就去跟人家打交道，包括和所谓的受援国就是柬埔寨的文物部门怎么样去沟通交流，甚至我们最害怕的是不清楚就是受援国和其他的国家这种对援助项目修复的效果，或者是修复的最后的目标一种认识是什么样的。

解说：中国援柬队不仅需要与柬方仿佛沟通最终的修复目标，怎么把刚招上来的柬埔寨木工师傅先培养成石匠，都成为了工作队需要赶紧解决的问题。

顾军：没有会雕石头的，你会做木活吧，会拿锤子和錾子，然后呢，由刘工手把手地教。

刘江：你比方说这一块那你按他来讲，那你铺点水泥就完了是不是缺个东夷你拿水泥这么一补，你费半天劲，你还又下锚杆又拿胶你粘它干嘛呀，它可能会有这方面的这种理解上的不同，但这种东西你跟他交流解释那他时间长了他也就慢慢地就能理解了。

解说：因为经年累月的蚕食，很多石头风化残损甚至滚落遗失，那么用新的石头去补配残石就成为了修复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顾军：特别是配这个残破的石头，你知道残破的石头呢它这个残破面是一个不规矩的形状，这些工人就给他们提的要求你给我这配的，你不许把这个石头给我找齐，那简单了一刀切下去，但是这个石头它还是尽管是残缺到这种程度它还是一个它是原物你不能说为了好做你把它一刀砍齐，那么就拿新料补，把这个残缺的地方补上，补上呢也得要把这个新的石头给它凿出这种，这种能配合的形状，这难度非常大。

周萨神庙：一种全新的修复理念

解说：如果走入周萨神庙看到这好像还未完成的雕刻一定不要以为这是石匠师傅的手艺出了问题，相反，这是一种全新的修复理念的体现。

顾军：最初我们和法国人、日本人达成了一种共识，就是安装上的石头不要再做雕刻，那么我装上这个石头之后我也雕出它的形状来，但是花我就不雕了，它的这个轮廓形式我还是要给它雕出来，但是上头那些花纹不雕了，以示它那个可识别性。

解说：这样的修复理念遵从的是“可识别性原则”，为的是在若干年以后人们能将吴哥王朝时期最原始的石刻状态和后来者的修复区分开来，同时也为后人留下一段修复的历史，但随着工程的推进又有不同的专家提出了异议。

顾军：后来有一个法国专家到这个我们工地检查工作，他们的意见可就代表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家组的意见，所以我们还是很重视的，那么他来到现场看到这个雕刻的这个情况就问我，你这工作完成了吗，我说完成了，这个日本人、法国人我们沟通就做成这样，他说不对，你还要继续雕刻下去。

解说：由于吴哥拯救行动是一个国际行为，从2002年起国际组织ICC每年都会联合参加吴哥修复的专家去各国主持工地现场开会交流，同时会根据施工的具体状况提出意见，在周萨的施工现场虽然各国都认同可识别性原则，但对可识别性尺度的把握却产生了分歧。

顾军：我说这样可能就存在不可识别性，他说是这样，所谓可识别只有5%的专家他才关心这件事，公众要看的是一个协调，那么我们可以这么去做控制它的雕刻的深度，所谓雕刻的深度就是这个花可能这个形状我雕出来了，但是我要雕，可能里头的细部呢可能我就不做了，以示和原作品的区别，那么在10米、5米这个距离，我们看的整体是协调的。

王鲁湘：他么我看到你比如说这个一块也是补配的。

张念：对。

王鲁湘：这个是原先的，但是为何这一块我们做了细部的这个纹饰的雕琢，而这个又不作这种雕琢呢。

张念：因为这个石头它是一个非常正块的一个石头，门楣，这个叫门楣，它塌落下来之后它只剩像现在我们看到它只剩三分之一了，因为门楣呢在吴哥时期的建筑是一个很重要的，既是装饰的一个构件，又是非常重要的承重的一个构件，所以它的装饰意义就是大于其他地方的那些细部的雕刻。

王鲁湘：主题所在是吧，它的主题所在。

张念：对，等于这个是整个这座塔门的一个点睛之处。

王鲁湘：在这个工作中间我们有一些原则这些原则是各国的专家在一起用了十年时间然后把这些原则归纳总结成一个文件叫做《吴哥宪章》是吧？

金昭宇：对，是这样。

王鲁湘：那么这个《吴哥宪章》中间关于吴哥修复的主要的原则是哪些？

金昭宇：《吴哥宪章》主要修复的原则就是我们要不改变文物原状，这也是中国修复的原则，尽可能少的扰动它。

王鲁湘：最小干预原则是吧？

金昭宇：对，最小干预原则。

解说：在《吴哥宪章》的规范下，2007年6月周萨神庙修复工程正式竣工，经过7年的维修保护周萨神庙的险情得以排除，塌落的构件大多归安复位，残损构件做了修补加固，柬方表示中国把散置难看的构件拼对成型修旧如旧，像古代的一座庙宇的做法是保护吴哥的第一好方法。可是中国队的修复理念和做法虽然得到了国际同行和吴哥保护协会的认可肯定，但有些来这里参观的游人却不太买账，张念告诉我们他就曾经听见带游客来此的导游介绍说这些都是后来补配水泥石柱，张念愤怒地直接打断了他的讲解。

张念：像这种修缮情况对很多大多数第一次里吴哥游客而言，因为游客毕竟可能不具备这方面的专业知识，然后他们就会根据自己的第一感官然后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呢，其实像这种白白的这些石头它都是我们新的，确实是我们新补配的石头，但是它的材质就跟以前是一模一样的，但是为什么我们会再新补配这些石头呢，就是因为假如说就像，拿这个来说吧，就像这个门框，这个门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我们自己也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受力的一个位置，但是呢，像这个就是以前的石头，以前的石头可能跟它对称的这块石头跌落下来之后已经没法再使用了，然后这个时候呢，我们就会再新补配这个石头，补配石头的原则是这个石头它如果不回去它上面的就可能回复不了，所以它是处再一个结构非常重要的位置，所以我们现在也看到现在很多墙面上很多有白白的那些石头，那些石头虽然都是新补配的但是它所处的位置非常重要，如果没有这块石头你上面的石头根本就无法回砌。

解说：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些新补配的石头在这座古老的周萨神庙面前显得生涩年轻，但按照《吴哥宪章》原材质补配的要求这些石料都是中国援柬队专门从距离吴哥王成40公里以外的荔枝山开采购买回来的，之所以选择荔枝山是因为在一千多年前吴哥王朝新建之时子民工匠们所使用的石头也正是来自荔枝山，而一千年后的此刻，他们的再次相遇只是久别重逢而已，距离柬埔寨暹粒市区大概40公里就是荔枝山，这也是中国援柬队驱车的目的地，他们要做的就是重复一千年前吴哥王朝的修复者们所做的事情，去那里找石头。

采石场-荔枝山

张念：我们现在要进行第三阶段的施工马上开始，我们想有一个第三阶段的采石计划，阿威，应该在哪个路口左拐，你能告诉我吗。

阿威：在诗挽通。

张念：诗挽通？

阿威：对，是诗挽通。

解说：他叫阿威，祖籍是中国福建他爷爷在上世纪30年代就到了柬埔寨，如今他已不会说中文，但就是靠着这样的交流他已经为中国援柬队工作了13年，最初在周萨神庙修复时他还只是工作队招来的一个开吊装车的司机，但现在他已经是工程队的柬方负责人了。

阿威：我的工作和我的专业完全不同，但是我非常喜欢现在的工作，因为我很喜欢为中国队工作。

解说：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就来达了荔枝山，吴哥窟以砂岩为主的石料就是从这里采集运输出去的，只是古时人们依靠水运人力和大象需要几十天的时间，这里可以说是古代采石场的遗迹，但更准确地说它应该是一处活着的遗迹。很难想像现在的采石场依然还在沿用这种最原始的采石方法，古代的高棉人就是这样将石头切割成同样大小，然后把它们像积木一样堆出来。

张念：为什么他们不换机器。

阿威：换机器？

对，因为公司不愿意。

张念：没有机器？对，用机器的话一到两个小时切完了吧。  

解说：这只是荔枝山立一个很小型的采石场，如果有了采购订单这里最多会有十七八个工人同时工作，但一个工人最快也得一个星期才能采出一块半米见方的石头，一千多年前，吴哥王朝铸就的辉煌的建筑时就是从这一声声铁凿和石头的碰撞声中开始的，只是它的创建者无法预知又过了几百年那一片华丽的建筑终要被战争病疫包围，人民四散逃亡，所有的宫殿庙宇终成废墟。但也有人说，美，总是走向废墟的，在期间行走是否就能洞穿上千年繁华刹那间被凝固颓市后走向苍凉，走入永恒的意义。

王鲁湘：神祇与英雄、战争与和平、创生与死亡，善良许多邪恶是贯穿人类历史的永恒主题，也是一千年以前那些建造吴哥石窟这些伟大建筑和雕刻这些伟大壁画的艺术家们的永恒的思想，在一千年以前，这一重命运回响在热带雨林中间，在一千年以后甚至数千年以后它还将永远回响在我们人类历史的长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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