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美术60年:中国人的群体记忆
2009年10月10日 10:34 】 【打印共有评论0

60年前,诗人胡风站在天安门城楼下的观礼台上,一边听着毛泽东那亢奋的湖南口音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一边看着广场上欢呼雀跃的百万民众,一句诗涌上心头:“时间开始了。”时间开始了,时间像河流和空气一样流走,但是,艺术家们却用彩笔把时间定格,那些风起云涌的历史事件,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热火朝天的生产建设,翻天覆地的山河变迁,锥心刺骨的共同记忆,都被中国艺术家们严肃认真地记录下来,浓墨重彩地表达出来。今天,让我们走进中国美术馆,回到那条流淌了60年的彩色的河。

王鲁湘:范馆长您好,美术馆这次策划主办的这个“向祖国汇报——新中国美术60年”的这个展览,你看这本画册,我拿在手里头沉甸甸的,像一本史册一样。

范迪安:当然这个展览的大背景,当然是适逢国庆60周年的这个大庆了,因为60年嘛,这样一种时间的节点,我想很符合中国人,在一个节点上总是要发思古之幽情。

王鲁湘:60一个甲子嘛,等于是一个轮回从头开始。

范迪安:是的

王鲁湘:而且这60年和一般的60年是不一样的,这是一个翻天覆地的60年。

范迪安:是的,所以我们就可以说是以时间为经,以画种板块为纬,那么形成了这样一个展览的结构,但是呢,还觉得略有一点不够,也就是说,因为这个毕竟是围绕着新中国美术60年,是在国庆当头的这样一个日子里展出,所以还需要再突出一下这个主题,所以就把这个美术馆的中圆厅,可以说安排了一批特别有分量的作品。

王鲁湘:这就是我们整个60年(展览)的,可以说它是中心了。

范迪安:中心了,只能是以它为中心,因为这幅画,我想它在表达了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水平上,决定了它的中心位置,后来我们注意到,反映开国大典的电视纪录片,向我们表明,当时天安门城楼,似乎有点点。

王鲁湘:乱,很乱的。

范迪安:大家有点自由啊。

王鲁湘:当时候上头的人,不是按官位大小来排列的,除了毛主席是因为要讲话,所以他站在话筒这里,其他的人是乱站的。

范迪安:对,还可以随便走动,是吧。但是经过这个画家的整理,我觉得只有这样人们才感觉到,这更像开国大典,因为这里面含有一种新的秩序。

王鲁湘:对。

范迪安:所以这幅画画完之后,当时确实中央美术学院应中南海的要求,把一批作品送到中南海,去让领袖们看,据说毛泽东主席看完这个画之后说:“是中国,是大国。”当然这句话没有在语录上得到记录下来,但是我们可以想见,毛泽东主席当时看到这幅画,会讲这样的话。

王鲁湘:会讲这样的话,是中国,是大国。

范迪安:所有来的观众,都想在《开国大典》面前照一张相。

王鲁湘:对。

范迪安:董希文当时描绘的这样一种天安门城楼的布局,广场上的这么一种气氛,我想可能到建国每一个十年的天安门的庆典,也可能包括今年的庆典,它在基调上,都还是这样。还是这样。至少人们会认为,只有这样的才是理想的和成功的。

王鲁湘:对。

范迪安:我想一幅作品,它可能就在塑造着人们对于历史的那个印象。

王鲁湘:对,就我们中国人所理解的旷世大典,就应该是这样的。

范迪安:是。

王鲁湘:富丽的、堂皇的、喜庆的、阳光灿烂的。

范迪安:是,应该是这样的。这个非常,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解读,这些作品就真是有一种多重价值,所以这样来看的话,我想60年中国美术可能真是值得我们不断地去反刍,不断去咀嚼。

范迪安:我们这个展厅,就是说酝酿夺取政权。

王鲁湘:建立政权。

范迪安:对,到建立政权

王鲁湘:巩固政权。

范迪安:包括到巩固政权,然后形成了这样一个。

王鲁湘:很有意思。你看这一幅。实际上我们整个展览,与其说是从《开国大典》开始,不如说从这里开始。这就是解放,这就是解放嘛,砸开铁链,砸开铁镣,然后我们得解放。

范迪安:而且问题这幅画是1950年画的,你想它就在当时的画,不是我们今天讲的一个遥远的记忆。

王鲁湘:然后那就著名的一个历史事件,占领总统府。

范迪安:这张在1977年拿出来的时候,也是让我们为之一振,为之一新。为之一振,就是说,没想到这个画面是能够这样来处理的,后来去看这个陈逸飞写的创作手记,才知道,因为陈逸飞和魏景山刚好是在上海油画雕塑院,就是他们既是画家,但是旁边有搞雕塑的条件,所以他这个作品是先做了一组雕塑,然后再对着这个雕塑来选择视角。

王鲁湘:就是中国山水画,看盆景以大观小一样。

范迪安:这个方式。

王鲁湘:我可以俯视它。

范迪安:这个方式。所以他把它移植到油画上来,而且移植到主题创作来,所以你看这个画的构图,又像从下面看上面,又像从上面看下面,是吧。

王鲁湘:对。

范迪安:他就是因为他有了一个立体的景观之后,他才能够做出这样的构图。还有第二个就是说,我当年看这幅画,一隔你看30多年了。当我这一次,这幅画进了美术馆之后,我更喜欢了,为什么呢?当年画的这个油画比较新啊,所以感觉到这个油彩还在表面上,经过三十年时间为它的抚摸,它所有的油彩在表面上的关系,可以说更加紧密了。

王鲁湘:就像我们所说这个墨到纸背里头去了,透进去了。

范迪安:是,透进去了,或者像我们讲的很多家具,都包浆了。

王鲁湘:包浆了。

范迪安:所以它的表面是一个很有温暖感,很有一种质地肌理的感觉,所以今天这个时候这个城楼啊,这个建筑城堡,包括这个青天白日旗,你看你感觉到更有一种那个真实的逼真的效果。

王鲁湘:你能触摸它。

王鲁湘:靳尚谊的《毛主席在十二月会议上》。这个手势,这个手势现在我发现是成为演毛主席的电影特型演员中间,一个标准的毛主席的姿势了,是吧?这个大手往前一推,他不是挥,我发现他是推。

范迪安:对啊,是推。

王鲁湘:是一种要推开一个时代,要推走一个时代的那种感觉。

范迪安:所以它就超过了我们讲的肖像画的原来那种概念,或者那种范畴了,所以他就成为一种视觉的,怎么说呢,视觉造型的一种标准。

王鲁湘:标准。

范迪安:至少是一种视觉造型的样式,让人们相信这是真实。

王鲁湘:对对。

范迪安:美术在这里面,它有时候走得比其他领域要早。

王鲁湘:早。

范迪安:还更敏感,也很明确,因为它有个造型的东西留在那里,所以它是明确的。

王鲁湘:像这次展览中间,有相当一部分作品可以说已经成了(建国)60年的经典记忆了,我们只要讲到这60年,至少在形象上头,我们会想起这些作品,你比如说董希文的《开国大典》,姜燕的这个《考考妈妈》,人民解放军攻占南京(《占领总统府》),包括罗中立的《父亲》,这些都是成为一些经典记忆。

范迪安:我觉得这些作品总体来说,每个时代,我是比较特别看重那些,在那个时期,一出来之后,就更新了人们对美术创作的观念,或者说从美术创作里面,真正找到一种新的共同精神的这些作品。当时我们也做出了一个近乎苛刻的叫做“游戏规则”,那就是说,原则上一个艺术家,只能入选一件作品。我想这个就有意思了,规模越是控制,反过来它也帮助我们,挑选作品的眼光要更高,所以策展小组,到专家委员会,那可以说都是反复地来进行分析思考,所以到了最后是形成了一个687件的这么一个作品的规模。当然大大小小了,大的是油画、中国画,那么小的有年画、连环画,还有漫画。

王鲁湘:廖冰兄这张,廖冰兄的这个好。

范迪安:我们讲,对文革的反思,对四人帮那个时代的政治的一种批判,这幅漫画是非常有力量的。

王鲁湘:达到非常深刻的一种人性深度。

范迪安:是。

王鲁湘:我们当时候以为是外在的力量加给我们的,因此我要解放的话,我心有余悸,我害怕,实际上比这深刻的就是,不仅仅是一个外在的一个力量在约束你,很多东西,你自己已经把自己。

范迪安:变成了一种习惯。

王鲁湘:变成了这样的习惯。

范迪安:我觉得鲁湘,现在这几幅宣传画。

王鲁湘:这幅,这幅。

范迪安:对,这幅。

王鲁湘:这幅当时候,我们那个小镇里头那个菜市场,一进大厅,一幅巨大的这个画,就是这幅画的放大,就放在我们当时小镇的菜市场里头,最点景了,这不就菜市场里头卖的东西吗,《争取更大丰收》。

范迪安:所以这批画很可贵,因为宣传画,你搜集一张印刷品,在今天已经不容易了,我这个是原作啊。

王鲁湘:原作。

范迪安:所以这个挺可贵的。

王鲁湘:包括这个。

范迪安:这一幅,你像就包括反映解放军,1964年前后,全国要学解放军,《有空就学,有空就练》,是这样一个说法。还有这一张也是,叫做《又是一个丰收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记忆。

王鲁湘:很有。这是年画中间唯一用油画来画的。

范迪安:是,我当时学画的时候,我就是反复临摹这一张。我想临摹这张两个(原因),一个的话,这张有很好的油画的色彩色调,它有点侧光逆光的这种效果。第二个,在当时我们的心目中,这样的形象就是叫做,今天叫做什么来着,什么理想中人。

王鲁湘:理想的。

范迪安:是这样。

王鲁湘:就是很健康。

范迪安:很健康的。

王鲁湘:健康的女性形象。

王鲁湘:我今天走到这个展厅里,我就非常感慨,这里头的很多的作品,可以说从我在幼儿园的时期,就陪伴着我,然后一个阶段、一个阶段,每一个阶段,我的生命的记忆,人生的记忆,都可以有这个展厅里某几幅作品,跟我一同走过,所以这个是很不一样的。

范迪安:您的这番话很让我感动,因为您这是把美术作品和您的人生成长的经历,这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当然我想不是每一个观众都能像您这样有感觉,但是正如你说的,确实,许多作品在过去每一个历史时段,都随着它的传播,真正可以说深入人心。你想从1950年代开始,我们的年画,宣传画,包括连环画的这种普及的发行量,这大概可以称之为世界美术史上的一种中国奇迹。对。你想新中国成立之后,当时为了实现一种,对于国家、对于新的社会的这样一种气象的宣传,所以形成了新年画的创作,组织了一批当时最好的画家。最优秀的画家是画年画的。

王鲁湘:这里,李可染的。

范迪安:北海,现在北海这边都是房子了。

王鲁湘:房子了。

范迪安:当时这是燕京几景之一的北海。李可染大画家,画劳动模范游园。何孔德所画的,《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珍宝岛事件。

王鲁湘:正好珍宝岛事件刚刚爆发。

范迪安:爆发以后。这张画印了很多。后来我看到原作时,我也想,这画就跟原作。

王鲁湘:差不多大小。

范迪安:差不多,印刷品跟它差不多大小。

王鲁湘:差不多大小。

范迪安:所以他这个技法当时非常熟练,你看这个雪中的这个倒影,唰唰几笔,非常地舒畅,就画出来了。临摹的时候,揣摩老半天,这个枪怎么这样透视进去。这个都是大画家画的。大画家来画宣传画,所以他一出手就是厉害。

王鲁湘:就厉害。

范迪安:画得很爽,我们当时讲。

范迪安:这个年画的话,为什么叫新年画,我想中国年画古而有之,但是过去的年画主要是吉祥、去灾,是这种祈福,是这样一些主题,但是新年画是现实的。

王鲁湘:劳动模范,大量的劳动模范成为新年画中间表现的题材,工人、农民、解放军、士兵,成为年画中间的主角。

范迪安:所以我想这些现象,看上去是美术现象,其实也可以称之为文化的现象,社会现象。艺术家自己放下架子,把自己也跟老百姓一样去感受,去生活,但是他还要回到他的艺术创作的那种思维和思考中。

王鲁湘:其实20世纪,我们中国的整个的历史有一大主题,叫做启蒙。启蒙,是吧?所以我们的美术家在某种意义上,是归于知识分子这样一个序列里头,这样一个阶层里头,他们就承担着20世纪一个重大的历史主题,也就是用他们的美术作品进行启蒙,或者是新启蒙。你看我特别注意到1950年代,有相当多的关于识字的这个主题的作品。大家都在画,就是当时候,就是怎么样地消灭文盲,让老百姓人人都识字。

范迪安:是这样的,而且起初还都是名作啊,那是姜燕的《考考妈妈》,《儿孙读报》,《婆媳上学》。你想我今天早晨我还在看,陪领导在看这幅画,我还在想,这个婆媳关系能够进入美术,这大概也绝无仅有,这个婆媳关系你怎么画,这是很难画的一个抽象的概念,他用《婆媳上学》,他用一种社会关系把人和人的关系连起来了,这大概是中国美术,我觉得也是很有意思的一种文化的属性。

范迪安:当然中国画,正如你说的,就是比较难选了,有的是属于老经典。

王鲁湘:经典作品。

范迪安:对,经典作品,方增先的《粒粒皆辛苦》,你想1955年,我经常看到这种画我就感慨,那时候我那一年出生,你还没出生。

王鲁湘:对,我还没出生呢,我要一年以后才出生。

范迪安:对啊,这个蒋兆和也好。

王鲁湘:蒋兆和的这幅好。

范迪安:蒋兆和的。蒋兆和现在看啊,这个老人的塑造尤其好,你像额头上的那些皱纹,是一点都不概念,从额头上的皱纹到眼皮的皱纹,到眼角,再到下巴,它这些皱纹的排列本身非常地生动,非常有艺术的感觉,把它排列出来,我想这个是高手才能画出来。

王鲁湘:高手,而且一个中国的老爷爷的这种,那种安祥、慈祥,爷孙,都在关心时事,你看,这个正好是毕加索画的《和平鸽》,当时候可能是1950年代初的时候。这就是刚才你说的,婆媳关系怎么处理,是吧?在雪天的夜里头去上夜校,我估计是。哦,这是汤文选的。

范迪安:唐文选。

王鲁湘:1964年。

范迪安:有些朋友在谈到中国美术的时候,也会有一种不以为然的口吻,觉得好像中国美术很长时间,很长时间都是图解政治,图解现实。我呢,倒是换一个角度来看问题,我觉得中国美术不是一种图解,和社会现实,不完全是一种图解关系,它是一种对应关系。对应。我想只有艺术家真正落住在这个现实土壤中,他才能够形成这种对应。所以也可以反过来看中国美术在创作上,还真是有自己的这种特点。

王鲁湘:对,而且这个特点很鲜明,也做得很聪明。你比如说一幅很有名的一幅年画,就是一个老奶奶在课堂上头,给孩子们在那里忆苦思甜吧,然后她拽着自己的袖子,这么一伸,很高兴的样子,一想,肯定是一件新衣服嘛。它确实是在某种意义上,是为当时候的一个社会政治现实服务,但是你这幅作品,你从它的这个当时候创作的年代拿出来,在任何时候一看,它都是一幅非常好的、成功的一幅人物画作品。是的。

范迪安:哦,这张好。

王鲁湘:1950年代的中国山水画家面临一个很重大的历史任务,就是反映热火朝天的各种各样的建设场面,农田水利建设的,铁路建设的,公路建设的,是吧?这实际上是一个山水画家,但是画了一个非常宏大的一个水利工程的一个场面。

范迪安:所以我觉得这也是中国画本身的一个时代演进,它既表达了山水,还表达了场景,这跟古代山水画中的点景人物就不同了。它是点景,点一下到此为止,点到为止,这可是把一个场面和山水的,真是把第一自然和第二自然全部结合在一起,这个是新样式、新文明。

范迪安:其实今天跟你,我们两个聊还是聊出好几个新的小话题出来呢,是。回头整理整理也许能够把它变成文字发出来,对对。你回头给我一个拷贝,叫我们来整理也可以。

王鲁湘:好的,行。我们先从这里开始吧。

范迪安:我们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要影响她们。唉,你好,在这里看啊。王鲁湘老师。

向京:你好,你好!

范迪安:她是著名的,现在在哪里?

向京:我现在在北京。

范迪安:都来北京了?著名雕塑家向京。你好。你会不会觉得,在没有看这个展览之前,会不会觉得这些作品都不想看啊?对你们这一代的艺术家来说?

向京:没有,因为我是前两天刚去趟香港,我一听说这个,我回来以后,就听到很多人议论,我们这两天,几个艺术家碰在一起都在谈这个展览。

范迪安:大家谈,怎么谈呢?

向京:对,都特激动,然后我觉得这个真是挺重要的一部分历史,我觉得不管从哪个难度讲都是挺有意义的,所以我们这两天真的谈了很多,可能会不可想象,但确实是,所以我说我今天无论如何,我把我工作室所有的人员都带过来了,来看这个展览,所有的助手全都叫来了。对。

范迪安:哎呦,太好了,谢谢你,她已经是非常有造诣的一位雕塑家,我觉得能够这样看问题。

向京:没有没有,看这些东西很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

范迪安:为什么呢,你那时候怎么看过呢,你还在上中学吧?

向京:对,但是这些东西完全是历史,我每一件都太熟悉了,每一件都太熟悉了。

范迪安:那你看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它什么时候?

向京:应该上附中的时候吧。

范迪安:上附中的时候。

王鲁湘:上附中。

向京:对,原作估计,这张原作大概都没看到过,全是印刷品上看的,里面大概有百分之七八十,我都没看过原作。

王鲁湘:这个我们当时候正好是在上大学,你看他1979年画的,我估计这也是程丛林在学校的时候,在校期间画的作品。是的。

向京:对,刚才我那个,一个小姑娘过来问我,因为她不懂,她就问我这是讲的哪段历史。我正在给她讲。

王鲁湘:看样子这段历史还真的要不能忘记。

向京:年轻人不知道,不知道这是干嘛,为什么,都是一样的红卫兵为什么还要互相打。

范迪安:就是一样的红卫兵为什么还要互相打?是。我印象中啊,这幅作品在2004年中法互办文化年的时候,我策划了一个展览,在巴黎展出,我把这幅画也带过去了,当时法方的出席开幕式的领导,是法国的外交部长叫德沃尔潘,我陪着他看展览的时候,他在这幅画面前逗留得最久,他的随从催他走,他都不走。他在这反复看,看完之后,他还告诉我说,那个是教授。

王鲁湘:教授,拿扫把的是教授。

范迪安:拿扫把的是教授。然后他也看到,当时这些人的年龄,他说大概就在19岁不超过21岁之间。然后我给他介绍了一下,文革的很简单的背景,他说我理解,我们这一代人,在巴黎也有一点类似这样的经历,当然跟中国不同。

王鲁湘:巴黎有一个所谓的“五月”嘛。

范迪安:“五月学生运动”。他说这个画家敢于这么画,也包括你们政府能够允许这样画,我觉得都是了不起的。

王鲁湘:是,它旁边的这一幅,其实是一个相同的主题,都是写的红卫兵造反派武斗时候的事,包括“文攻武卫”的旗帜盖在身上,那么画家,包括高小华、程丛林,在画这个历史题材的时候,其实他们当时候就是红卫兵。

范迪安:就是,从红卫兵过来的,对,都经历过。

王鲁湘:然后就在想,到底我们为什么。

范迪安:所以当时我觉得画名都很直接,很平实。

王鲁湘:很直白,平实。

范迪安:《1968年X月X日的雪》,《为什么》,这两种题目,平时你都不觉得它们是来做题 目的。对对。

王鲁湘:这60年的美术展览,很有意思。在某种意义上它是史书。就是虽然每一个人在创作这幅作品的时候,他没有想到,我可能是在写历史,但是当我们把它们收集拢来,放到一起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真的是一页页的史书,可以说是这60年来,在中国发生的重要的一些历史事件,历史阶段,都有作品在反映它,在记录它,是吧?从土改,抗美援朝,然后合作化运动,然后人民公社,然后学雷锋,文化大革命,武斗,粉碎四人帮,四五运动,思想解放,然后特区建设。

范迪安:对,一路过来。

王鲁湘:一路过来,是吧?可以说一页不落。

范迪安:在某种程度来说的话,这个展览也可以说是一个图像的新中国。我想其实中国美术有几个主题,应该说是堪称永恒的主题,我想对农民的反映,农民形象,而农民的本身的翻身当家作主,包括农民所要进行的文化提高,农民的命运,尤其农民和土地的关系,农民和家园的联系,这些又可以使农民这个主题可以更多地展开。

王鲁湘:这个就是罗中立的名作了,当时候算是影响非常非常地大了。

范迪安:现在想来,就是罗中立当时也是,就是非常地有一种好的感觉,第一个他敢用这么大的画面,今天来看这个画面也还是比较大,来画一位农民的肖像,当时这个尺寸是画领袖像的。

王鲁湘:画领袖像的。

范迪安:这个画领袖像的。

王鲁湘:这是标准的画领袖像的尺寸,却画了一个老农民。你看这里头比较有意思的就是,除了这个满脸像刀刻的,表现岁月痕迹的这些皱纹之外,代表辛勤劳动的汗水,一滴一滴的,画得如此细致。然后,这双长满老茧的手,带着一块布包着的。

范迪安:纱布。

王鲁湘:一个伤痕。然后比较有意思的就是,一根圆珠笔插在耳朵上头,就说当时候,据罗中立的那个创作谈里头说,这个圆珠笔是他的原稿中间没有的,是后来在有些人的建议之下给加上去的,否则的话,人们认为,这个农民是哪个时代的农民。

范迪安:缺乏一个时代的标识。

王鲁湘:缺乏一个时代标识。

范迪安:所以我想这也不要紧,就是这把圆珠笔,也可能还能够引起后人不断的解读,这倒也留下了一个话题吧。

王鲁湘:当时要他插这个圆珠笔的人,可能有他的具体的动机,但事实上插上去以后,我觉得也不是个败笔。

范迪安:不是个败笔,确实是

王鲁湘:它有新的更多的信息在里头。

范迪安:是,很有意思。

范迪安:这还是农民。

王鲁湘:这还是农民,新农民,知青。《我们这一代》。这就是当时候的,我估计是在北大荒。

范迪安:北大荒,在兵团。

王鲁湘:兵团里头。

范迪安:应该在兵团。整个这种冬天的感觉。

王鲁湘:这个就是一会儿我们可能要看到的,就是画于文化革命中间,或者文革以前关于知识青年题材的。

范迪安:《春风杨柳》。

王鲁湘:那个是斗志昂扬,是。然后一种下放到农村里头,大有作为的那种感觉,这个时候就不一样了,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彷徨,眼睛是迷茫的,对于自己上山下乡这个运动的正确性,包括它过去的神圣性,是开始有所怀疑的了。

范迪安:对,他至少在这个时候,他是一种沉静式的,你看看这个抽烟,男生抽烟的这种无奈,这种女生之间一种内倾的心理,其实我觉得都开始有一种萌动着一种反思的。

王鲁湘:对,他开始已经有一种历史反思了。那么到这个何多苓的这幅,明显地,这个时候对知青生活是一种,属于当时候的伤痕文艺的一部分了,是吧?

范迪安:是,这个是有点青春期忧伤啊。

王鲁湘:青春期忧伤。

范迪安:淡淡的忧伤。

王鲁湘:对。

范迪安:我想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有一点,就说个人的,或者个体的一种萌动,觉醒的萌动。

范迪安:我们看看这个,这个真是,满身的水泥、石灰。这个构成它的一个肌理,打通这个画面的,弥漫画面的肌理。

王鲁湘:其实我们中国可以说这些年的一个突飞猛进的社会标志,就是城市化进程。

范迪安:城市化进程,都市化。

王鲁湘:高楼大厦,一栋一栋拔地而起,而这个现代的形态下面的真正的劳动者、创造者。

范迪安:真的是,是农民工。

王鲁湘:非常,一个个很朴实。

范迪安:所以这里面,还有些这样的作品。这边。

王鲁湘:这个,看一下这个。

王鲁湘:张晓刚的《大家庭》,可以说是他非常具有标识性的,很强烈的,完全跟他一种身心的生活都不能分开的一种情结吧,给它放在一起。

王鲁湘:张晓刚的这个所谓《大家庭》系列,摆到60年的展览系序中间,可能它有一些意义的解读,可能就更清晰了,在这里的话,整个60年的这个展览,其实是它的一个背景了。它这个上头的这两个人物,在某种意义上是张晓刚的父辈,等于现在是儿孙辈来和父辈,甚至是祖辈来做一个对话,我儿孙看你们的历史,是吧,他这个中间,他当然有他的一些想法,这些想法很含蓄,但是他也通过某些符号性的东西,表达他的一个意见。你看他这里的红线。

范迪安:对,他始终贯穿了一些。

王鲁湘:始终贯穿这种红线。

范迪安:这一种东西是今天。

王鲁湘:这个到底怎么解读它,是吧?

范迪安:我想只能说,如果他只是纯粹画了这么一个照片中的感觉,好像还不够于,把他这个“我”,能够放进来。这些东西就是画家的这个“我”了。他用今天的这样一个无意识的线条,介入了这段历史,介入了这个画面,所以也就干扰了一下这个画面,使得这个画面要从历史中来到当下,我想这个是,能够看出来。

王鲁湘:总的来说,这个展览,我认为是非常成功,那么观众的反映程度如何?

范迪安:我想首先是观众量确实是超过我们意料的,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这个观众的结构非常有意思,它真的是好几代人都同时走进这个展厅,很多观众,我觉得确实在这里,要么发现了,伴随他自己成长记忆的作品,要么有一种新的发现,哟,原来美术上还有这些一些作品,特别是对一些年轻的观众,比如大学生观众,他们可能真的不太了解新中国的美术史,他们这次突然发现,有这么多作品可以跟他们这么近的距离,让他们去阅读的时候,他也极大地增长了一种美术阅读的兴趣。当然了,一个展览它也不可能说都是尽善尽美啊,有些方面,我们还觉得有些遗憾,比如就一些经典作品或者说一些重要作品来说,还有一点小的这个遗漏,比如说《毛主席去安源》这幅画,借不出来,就不在其中,对,我们在整个的展览的策划案上,一开始就把它摆进去了,但是在实际的寻找这个作品中,还是遇到一些难处,以至于在开展之前,还没能够借到这件作品。

王鲁湘:包括像齐白石画的一棵万年青,然后写上篆书“祖国万岁”这幅作品,也没有找到?

范迪安:哎呀,鲁湘先生,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呀,在我的策划案里面,一直到最后,我仍然没有放弃对这幅作品的寻找、期待,也不断地派人去联系,去寻找,但是都没有下落。而且这件作品,当时就是要摆在跟哈琼文的《毛主席万岁》相对应的《祖国万岁》上,我想这两个万岁,确实是一代中国人曾经由衷发出来的心声,到今天这种心声,也仍然在我们心中。

王鲁湘:对,我想我们这个节目播出以后,也许能帮助我们去寻找这幅画的行踪,是吧?好,谢谢,谢谢范馆长。

范迪安:谢谢。

范迪安:这个自行车,这幅漫画有意思啊,

王鲁湘:这其实又是我们中国人生活中间,一个普遍的群体记忆。

范迪安:我觉得这真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一个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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