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是打击迫害信访者的惯用手段

曾子墨：您受的是什么伤？

小武（外来务工人员）：电伤。

曾子墨：是完全截肢了是吗？

小武：是，电熟了。

曾子墨：做这份工有多长时间了？

小武：做这份工有几年了，两三年。

曾子墨：之前有受过工伤吗？

小武：之前有啊。

曾子墨：什么样的工伤？

小武：也是建筑，就是从楼面上摔下来。

曾子墨：造成这些工伤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谢泽宪：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工人很累，长时间工作，经常加班，几乎是没有星期天的，没有休息的。

曾子墨：您调查的工伤者一般一周都要工作多少个小时？

谢泽宪：12个小时以上，如果我们不爱惜人，不珍惜人的资源，我们还能珍惜什么呢？

曾子墨：跟随社会能见度的镜头，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走近历史，探究真相。因为三门峡，因为黄万里先生，我领略到中国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身为留美博士，1957年，黄万里直言反对苏联专家在三门峡建坝，并撰文讥讽老治河专家一味捧场。很快，他成为毛在人民日报上亲自写编者按批判的右派。挨打、扫厕所、务农，等他的治河观点被残酷地验证，等他身穿白西装红领带重返讲台，他已88岁高龄，身患癌症。

黄万里因反对建三门峡 被打成“右派”

解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它在太行山下撕裂出“人门”“鬼门”和“神门”，是为三门峡。从国民政府到侵华日军东亚研究所，再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如何治理三门峡一直都是争议话题。1955年，中国政府决定任命苏联专家设计建设三门峡水利枢纽，水利专家黄万里并不认同苏联方案。

曾子墨：黄万里先生对于三门峡当时是什么意见？

杨美卿（黄万里的学生）：他认为在规划上，苏联的规划里面偏重于，要不就是经济，要不就是单项的指标考虑很多，整个流域规划做得比较少，水库的泥沙问题他指出来了，而且泥沙随水下，淤积是必然的

解说：得知有建坝的不同意见后，周恩来批示水利部对相关意见进行讨论。三门峡水利枢纽讨论会的第九天，反对建坝的黄万里从会上悄然消失了，他在一夜之间成了全国知名的大右派。

1960年9月三门峡水库建成蓄水，此后因为泥沙淤积，两次改建，改建方案都没有采纳黄万里的意见。1973年经历不断批判的黄万里终于获得再次考察渭河流域的机会。

曾子墨：他说了什么。

杨铁笙（黄万里的学生）：他就认为根据这个趋势不可能扼制住泥沙淤积末端的上沿。

曾子墨：那当时有人赞成他吗？

杨铁笙：很多人都批评他的观点，而且连带起来把这个，把前边后边的事情都抖搂出来算了。

解说：果然，由于泥沙淤积三门峡还继续着无穷无尽的争议，而1978年黄万里被摘掉右派帽子后，68岁的他此后再无缘施展才华。1998年，在病重之际，黄万里申请最后一次讲课，为此他特地穿上西装。

曾子墨：荒漠中的甘肃夹边沟，是关于社会能见度的记忆中最为残酷的片段。反右时，三千右派知识分子在那里劳教。思想高压、劳动繁重、食品匮乏，活着走出夹边沟的人不到一半。傅作义的堂弟从美国回来参加建设，不幸丧命夹边沟。他生前饥饿难耐，致信堂兄，却被堂兄批评好好改造，一口干粮噎在嗓子里，他就那么坐着，直挺挺地过去了。当老鼠树叶等可吃的东西被一扫而光，能维持生命的只剩下因饥饿而死的同伴们浮肿的尸体。

解说：由於建场时，夹边沟就定位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农场，而超载的土地和残酷的自然环境无法出产足够的粮食给接近三千人的右派，饥饿成为他们最痛苦的记忆。

余兆远（夹边沟劳改人员）：有的人死的时候，去送他的时候，有人剜来吃死人屁股上的那一点弹子肉，死人屁股上的那一点肉，我也吃过，是兰州工人医院的一个何大夫，死了的时候叫这个赶马车的是个姓田的，老田，说是你把这个人拉去，过去组织人埋掉，他不是赶马车的，拿个刀子把屁股蛋子两块肉就挖下来了。他用脸盆煮熟了，我饿得没有办法，他要吃我也得吃，我不吃我饿得慌啊。

解说：不仅吃不饱，这些被劳改的知识分子们还要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要在荒漠上种出粮食，他们要翻地、种地、背粪，当时的新添墩作业站还有一种异常繁重的劳动，挖排碱沟，这是开垦土地的第一步。

曾子墨：是什么时候感觉到没有希望了？

宋石（夹边沟劳改人员）：二年以后到第三年了，就是1958、1959、1960，到1960年的时候宣布过一个，说解除劳教的，一个姓王的。因为三年以后就宣布这么一个，大伙就清楚了，可以说最后别人不讲吗，说大伙都这样讲，哎，我们这是遥遥无期了，没有尽头。所以这个潜在原因就造成了后来的大量逃跑。

余兆远：这两座的坟这就是死的最早的，夹边沟饿死的最早的人，埋的模样比较好。

解说：走在这片荒漠中，我们依然能看见埋在沙土中的布条，绳头，没有人统计这里究竟埋葬了多少人。先死的人还能被认真埋葬，后死的人因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也极度虚弱，都草草掩埋，据说后来有人来这里挖白骨卖给医学院当模型，收获颇丰。和我们重访夹边沟的老人如此清晰地记得当年的遭遇，五年之后，我们试图再次联系上这位老人，他的家人告诉我们，他已去往天堂。

曾子墨：此时此刻，就要和《社会能见度》说再见了。记忆中有关《社会能见度》的画面，或残酷，或悲凉，从不美丽，但却因为真实而震撼，也因为震撼，而成为我最宝贵的财富。九年，曾经年轻的我和我们与《社会能见度》，与转型期的中国共同成长。感谢陪伴我多年的观众，感谢支持我多年的团队，愿《社会能见度》的脚步永不停歇，愿我们的《社会能见度》日益清晰。

《社会能见度》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曾子墨   [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四 21：50－22：27 

重播时间：周五 03：40－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