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锵锵三人行》。马博士和朱天文还赶着去香港书展,但是我们实在想留你多聊聊。上次讲到她在她的小说里对时间的感觉,你还没说完,再给我们讲讲你的时间理论。
朱天文:这个时间,所以两点之间,就是最短的距离就是直线嘛,但是就像我讲的生老病死,你怎么来个逃避时间呢?就是岔题,所以说我的小说就是一个岔题,不断地岔题根据岔路,因为你一岔题就很像我们到那个威尼斯吧,去逛威尼斯走到这个地方一看三条路,三条岔路,这边是一个拱桥,那边是一个美丽的窗户,有窗帘,有种了红色的花,花的那边是一个港口,你要走哪一条?
好,那只好走这一条,走这一条走没两步,又是一条岔路,所以就是在不断的岔路里头你就流连忘返,不断的岔路再岔路,而每一个岔路都是一个花园,所谓的花园都是细节,都是生活的细节也好,都是博物志的细节也好,那你就在那歧路花园里头流连忘返,但是整个大的背景就像我们上次讲的,是一个大的留白跟大的悲哀,是一个惆怅。
在这个留白里头,你就是歧路花园。在每一个的细节里头,流连忘返,有一天死神来了,那就去吧。好,基本上大概对时间的态度就是一个流连忘返,其实就是你的凝视,你把你的情感赋予在每一个物里头观之不尽,赏之不完,这一部分那永远是此时此刻我在活着,对我也就是,其实就是胡老师说张爱玲的,她的实物和她的实感,跟她对当下的一种,总是随时都有一种喜欢跟喜悦,其实就是歧路花园。所以这个小说的话,基本上离题就是它的主题,不断地离题,不断的离题。
窦文涛:对。像我们节目都是跑题跑不停,不断的离题跑题,而且人的大脑结构都是这么回事。比如说现在有一种叫自动书写,在台湾还有这么一种运动,我还写写。就是有时候你觉得心里很闷,你就这么些,当你完全没有限制,就是完全记录大脑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种歧路花园的现象。说你本来写一件事,写到这个地方分出八个岔,你要往哪里写,就你的大脑本身就可以一直这样的调动下去,到最后就遗失了刚开始从哪儿来的都忘了。
马家辉:然后也超越了那个局限了,你忘记了花园,原来这么小的花园。像威尼斯,其实威尼斯不大,所以流连忘返,你觉得逛不完一样,然后去玩以后那种感觉是非常的深刻。
朱天文:所以这是卡尔维诺讲的,因此你就在不断的岔题里头,时间就会迷路,你好象就躲在这个岔题中,时间就找不到你。那是不是你就得以隐藏?
窦文涛:我看连这个,一个人的经历都是歧路花园的这么一个路数。
朱天文:是啊。
窦文涛:比如说像你们家,父亲朱西宁是小说家,母亲是翻译家。我那天一查,咱们是老乡。
窦文涛:山东人,我是山东章丘。现在归济南。你是山东哪里?
朱天文:临朐。
窦文涛:你看你们家从山东,我觉得就像个歧路花园嘛,哪里想到最后生出了你呢?
朱天文:然后还在这里碰面。
窦文涛:对,她父亲当年就是跟着国民党从大陆到台湾,一路上八个人,所以到后来,她所谓的很多亲戚、什么伯父,实际就是在那条船上跟父亲结拜的把兄弟。
朱天文:对。
窦文涛:到最后就到台湾的眷村,就这样过在了一起。
朱天文:对。
窦文涛:你看就是这样一岔,一岔,一岔,前一步想不到后一步。
马家辉:现在在台湾眷村的情况怎么样?因为我80年代在台湾读书生活的时候。
朱天文:眷村现在整个都后来就盖成大楼。
马家辉:还有一部分的眷村?
朱天文:眷村现在要列入稀有。
马家辉:保护文化遗产是吧?
朱天文:稀有,或者是已经要变古迹了,要保护了。所以他们会有变成像一个博物馆,已经变成要保存的了。
马家辉:那你觉得在眷村长大的小孩,有没有一种特点呢?
朱天文:特点就是像梁山泊。
窦文涛:水泊梁山?
朱天文:《水浒传》。大家聚在一起的,就是特别有一种哥们儿的情感,就是特别会有。因为主要是眷村是小门小户,因为当时像这么多人来,然后匆忙之间盖的房子,要安置这些人住下来,所以屋子很小。
窦文涛:主要是军人。
朱天文:主要是军人跟家眷,全部是军人还有家眷,家眷生出他们的下一代来。所以那个屋子都非常小,意思就是说是勉强有一个纱门吧,一间一间,大家连在一起,那沙门是我们小时候,就是这一家跑那一家,你从后门跑人家的后门,然后你在纱窗跟纱门往里一看,你今天晚上吃什么东西都知道。所以小孩子完全玩成一团,然后各式各样的菜都有,又是,我们说全国的人都聚到这么一个小地方,所以我想是史无前例的了。
窦文涛:这个环境听起来很好玩啊。
朱天文:里头的口音南腔北调。然后有北方菜,南方菜。所以是大家的情感非常的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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