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张大春,台湾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善于灵活多变地运用各种写作技巧,挑战主流意识形态。他的短篇小说集《四喜忧国》即将在大陆出版,梁文道在节目中举了一个例子,比较同样是写国民党抗日老将晚景的主题,张大春之于白先勇的不同表达方式。
凤凰卫视9月2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大家也许知道张大春是台湾最有名的小说家之一,只不过他被引进大陆的过程里面这两年被注意到的书,不是他聆听父亲,就是他教大家怎么样认汉字,讲文字的故事。反而他作为小说家的这个面相,我觉得是被很多大陆读者忽略掉了,到底身为一个小说家,张大春是个什么样的小说家呢。
在我心目中,我觉得张大春也许是今天华文世界里面武器最齐备的一个侠客。什么叫武器最齐备呢?就像以前70年代那种武侠电影里面一个侠客要决斗之前,带着一个布包,这个布包啪一下子摔到墙上,钉在墙上,一下子这个啪啪这个布包,一个卷轴一样的放下来,里面放着二三十把各种各样的刀具武器,他随便用任何一把出来,都能够克敌制胜,这就是张大春。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张大春他掌握的小说技巧,小说的写法之丰富、之繁杂,我还没有在第二个文华小说家身上见过,就是说难怪有人会说他像顽童,太会玩了,就玩到了一个什么程度,就是他可以每一篇小说之间的差异都非常巨大,可以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
而且有一段日子,特别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总是试图去颠覆很多当年台湾在国民党统治时期的一些固定的印象,主流的意识形态,还有对小说的看法,他总是不断在挑战主流的规范,挑战对文字的规范,挑战对文学的看法,而在这里面,他是耍出来了十八般武艺,所以难怪有时候,那时候人家说他像孙悟空一样,想要大闹天宫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本他的短篇小说集,因为这个集子,我知道很快就要出大陆版了,我建议大家可以从这本书里面去看一看,张大春,这个武术之高强是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这本短篇集叫《四喜忧国》是他在八十年代的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20来岁的时候短篇集子,当年在台湾写出来,可以说是相当的震撼。
比如说这开篇的第一篇《将军碑》,就可有意思,这个《将军碑》很多人都爱拿来跟白先勇的《国葬》比较,我们知道白先勇先生是将门之后,是白崇禧的公子,白崇禧作为一代名将,他这个家庭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他晚年的时候,对自己一生的戎马的经历,对于大陆他有什么样的想法跟看法,很多人会试图在《国葬》这篇小说里面找到一些影子。
我们不管这个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的写照,但是我们都同意白先勇的确写出了那种国民党的老将军,一个老将一生最后回望的时候,比如说他身边的人回望的时候,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那种苍凉,某种的败落,某种的对过去的回忆,那是一个非常感伤的小说。
但是在张大春写类似的题材,写《将军碑》的时候,整个感觉却完全被颠覆了,他基本上不是要缅怀上一代的国民党的那些老将,也不是要歌颂他们,也不是为他们而惋惜慨叹,相反的,他有时候,让你觉得他像在挖苦他们,虽然挖苦嘲讽到了最后,他还是会有点保留。
比如说我们看看这个《将军碑》,我先来念一段,让大家看一看,他20来岁的时候写的这样的一个文字。除了季节交会的那几天之外,将军已经无视于时间的存在了,他通常在半夜起床,走上阳台,向满院阴暗招摇的花木挥手微笑,以示搭理。
到了黄昏时刻,他就举起望远镜朝太平山一代扫视良久,推断土共或日本鬼子宿营的据点。如果清晨没有起雾和落雨的话,他总是穿戴整齐,从淡泊园南门沿小路上山,看看多年以后,他的老部下们为他塑建的大理石纪念碑,没错这位老将军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整篇小说就讲他。
其实他应该已经死了,有坟墓,有碑了,但是他又好像总是活在现在,他能够随时的去看到他死后家人儿子怎么对待他,又能够回到过去看看自己在战场上的景象,所以接下来第二段开头就是,将军能够穿透时间,周游于过去与未来的事,一直是个秘密,人们在将军活着的最后两年里,始终无法了解他言行异常的原因,还以为他难耐退休的冷清寂寞,又经常沉湎于旧日的辉煌彪炳之中,以至神志不清了。
其实不是,是因为他正在穿梭时空,这篇小说里面,最有意思的是他的儿子,维扬跟他冲突,他从小希望这个儿子好好学武,学不成学文,学文也就罢了,还跑去搞社会学,这个老将军,作为一个国民党,他一听社会学就生气,一听社会学就想到这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难道不就是马克思,马克思就是共产党。
我一生跟共产党打仗,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混帐儿子,在大学去教社会主义马克思共产党的那套玩意呢,他就怎么看他都看不顺眼,然后有时候,他在自己的这个时空穿梭之旅里面会带着儿子,要儿子好好看,你看,我死了之后,你不是要给我讲纪念史讲我的一生吗,你看看我这一生战场上是怎么干的,但是这个儿子就不管他就走,他就举起靴底狠狠跺两跺,叫到你给我回来,老子毙了你,这是中国的历史,你知道不知道。
那是您的历史,爸。维扬小心翼翼的寻着来时的脚印退下,语气仍旧十分恭敬,而且都过去了,爸。这维扬就是他的儿子,这当年被认为是十分反叛的一个写作姿态,他好像告诉很多老人,你们老说你们那些过去多么了不起,你们过去如何如何抗日的时候的怎么样,打共产党怎么样,你们别再讲了好不好,烦不烦,这都过去了,这不是中国的历史,这只是你的历史,你们已经过去了。
但是,张大春对于这样一帮人,你可以极尽讪笑,可是其实又有很多的悲悯在里面,这本书里面同名的小说《四喜忧国》里面有这么一个老外省人,朱四喜,不识字,那么后来就是一个老外省的同乡教他看报,教他学识字,学识字之后,他想干嘛呢?他要写一个文告,为什么?因为他认为,当年蒋介石,他们叫总统蒋公,写的文告是最了不起,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文章。
而他觉得当时社会太堕落,他也要写一篇文告,这个文告的内容是这样的。全国军民同胞们,这是一个非常的时代,我们都是非常的国民,大家要知道国家有难,万恶的共匪随时都会来包围打台湾,形势非常非常险恶,可是我们全体同胞都很有钱,而且一天比一天有钱,买东西也很方便,买电视也买得起了。
可是要知道光是有钱,荣耀总是不够的,因为有了钱,大家还会乱来,上酒家,跳舞,玩女人了,为了钱,干儿子能把干老子都毒死,这太不象话了,你看这是个什么样的文告呢。
《开卷八分钟》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 【主持人专区】
首播:周一至周五 17:05-17:15
重播:周二至周六 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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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楼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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