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拆解“中国左派的精神”
2008年06月13日 15:52凤凰卫视 】 【打印

梁文道:一般而言,作为一个左派,他必须要有几个基本的素养。什么素养?首先他要永远保持一种批判的精神。左派有时候在英文里面,我们又给它另一个形容是Progress,就是进步的,左翼就是常常被人认为是进步,为什么他是进步分子呢?是因为左翼总是对现在的社会状况提出置疑,提出不同的见解,提出不同的意见,希望想要改变它,这叫做左派的精神。

但是在我们今天中国,左翼很奇怪,就是它不只是要求批判,比如说批判我们现在面对的现代世界、现存社会底下的经济结构。但是同时它又有一面是完全不批判的,哪一面呢?就是对于所谓的国家、或者是国家文化这一面,它反而是全面拥抱的。

《全球化与国家意识的衰微》

我今天给大家举一个例子。就是这本《全球化与国家意识的衰微》,作者是河清。这本书很好玩的,还译了一部分已故的法国大社会学家布尔迪厄,PierreBourdieu一本文集的部分内容,叫做《遏止野火》。

河清他是什么人呢?他现在是在浙江大学的人文学院的教授,过去曾经在法国念书,留法十年,对西方可以说是相当了解,法文也非常好,所以才会把PierreBourdieu的这本书也译在里面。

但这本书我觉得有趣的地方在什么地方?就是它出现了一个我很难想象的一种结合,这个结合就是一方面它站稳了某种左派的立场,狠批当代的全球化的倾向。但是另一方面,他回过头来,却极力的去捍卫中国,我们中国自己的文化传统的精神。在这里面他不断提出,他对这里面的提到的大社会学家,布尔迪厄的一个仰慕之情,这一切都让我觉得非常的古怪。

为什么呢?我给大家解释一下。首先我们来看一下,河清提出了很多的观点我是完全赞同的,比方说他告诉给大家听,原来西方媒体老是有很多的歪曲很多的偏见,这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他很正确的指出,西方媒体并不是直接受政治政府的的操控,而是中间受到财团的操控。

我以前也在节目里面跟大家说过,目前全世界大概有五大财团垄断了全世界的几乎一半的报纸、电视、电台、出版社、电影公司、唱片公司。那么各位想想看,如果这些集团想达到某些政治主张的时候,是不是能够利用旗下的媒体去造势,或者是过来反过来威胁一些政府?绝对是可以的。

所以跟我们想象的完全相反。我们过去以为,一定是政府操控这些媒体,其实是一些商人在操控这些媒体,而商人拥有媒体,又有钱有势的时候,他反过来再操控政府,让政府去通过、或者去达到实现一些他们想要的政策、或者他们想要的路线。

河清从这点说到,西方媒体根本不客观,有时候甚至是舆论一致。接下来,他又批判了我们最近几年讲的全球化,他讲的全球化问题基本上就是用法国刚刚说的布尔迪厄的批判。

布尔迪厄,可能大家不知道,他是法国一个非常有名的左翼学家,我自己也非常非常敬佩他。他的批判的功力实在是十分强大,他不止“右”批新自由主义,我们现在流行的这种全球化的经济意识形态,往“左”回来,他会批判国家意识形态,他会狠批法国的所谓国家精神是怎么形成,同时他也狠批什么呢?传统知识分子相信什么文化精神等等,在布尔迪厄看来,也是一种伪装。

相反,他认为文化是什么?像我们这些人,天天自夸是文化人。其实我们只不过是垄断或者占据一些文化资本,而用这个文化资本去界定出什么叫做有文化,什么叫做没文化,来为自己取得一个地位而已。这是布尔迪厄的一个思路,我刚刚很粗糟的描述一个概念,河清就用了布尔迪厄的里面的一些说法来攻击这种全球化的新自由主义。

可是回过头来他却主张什么呢?他认为我们今天中国不应该盲目的跟随西方,讲什么市场的开放。市场的开放,在他看来是很危险的。我们做了很多的经济改革,这也是很危险的,我们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也是很危险的,这些观点我也都同意。因为我早就说过,很多跨国组织,譬如说世贸组织里面根本是非常不民主的,是偏向一些西方的国际大财团的利益的。

但是河清到最后指出,要对付这一切问题的时候,根源应该回到什么地方去寻求答案呢?他却回到就是说我们要找回中国文化的主题性。比如说他提到,在他看来,今天的中国,文化上并没有独立,我们表层政治、经济理论、文化概念的合法性价值都搬自西方文化,甚至连纪元都是用西方的,那么他为我们中国人没有自己的时间而悲哀。

那么然后他又提到了什么呢?他又提到我们中国人,现在他认为媒体不应该渲染情人节、圣诞节的节日气氛,而应该强化宣布中国的传统节日端午、中秋、过年,也不宜宣传年夜饭去饭馆吃。那么到后来,他又认为,比如说像上海亚太经合会的时候,各国领导人穿上中国的服装,在媒体亮相,马上就在全国激起一股穿民族服装的时尚,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好的。

换句话说,河清带着左派的眼光批判全球化,批判经济上的新自由主义。但是回过头来,他却认为我们应该回到过去,我们应该放弃一种时代是进步的想法,这个时代是进步的想法也是西方人灌输给我们的。我们应该好好的发觉我们文化里面的珍贵的东西,这个我不是不赞成。但是我很惊讶的就是,为什么在这时候他那种左翼批判的视角,对于国家跟国家文化、民族传统这个东西就变得完全不打算分析它了呢?

一个国家的民族文化是怎么构成的?我们知道在布尔迪厄这些河清向往的西方左派大思想家的著作里面,他们同时反过来常常批判一个国家的传统文化,或者一个国家的所谓的精神价值,有时候很可能只是国家的统治机器或者是统治阶级、或者部分精英,制造出来去控制大家的、影响大家的工具。

为什么对于这样的一个观点,他却好像遮起了半边眼,就看不见了。我想河清在这本书里面体现出来这种、我个人觉得比较怪异的这么一种的态度,也是今天我们很多人对于我们国家民族文化、或者是我们民族主义跟西方之间二元对立、我们如何二选一这样的一个问题的时候,表达出来的一个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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