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走穴”潮悄然兴起，并迅速风靡全国。
“走穴”，是在怎样的社会背景下发生的？“走穴”到底怎么“走”？歌手们真实的生存状态如何？自称“洛阳第一批走穴歌手”的李克近日敞开心扉，向记者讲述了自己“走穴”点点滴滴的往事。他的讲述，对读者认识这场深刻影响了中国演出市场的热潮，或有裨益。
“说到演艺界的改革开放，'走穴'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关键词！”近日，自称“洛阳第一批走穴歌手”的李克，回忆起十几年前的“走穴”生涯，清晰如昨。他说，他的经历就如一曲跌宕起伏的“命运交响曲”，叠加了那个时代的演艺市场开放发展的曲线。
绝食两天两夜，争得学戏机会
李克今年45岁，家住老城区操场街，从小迷恋豫剧、曲剧，一听到梆子响，就没命地往戏台前凑。父亲听说他想当“戏子”，气得双手颤抖：“'戏子'不能入祖坟，你敢唱戏，我打断你的腿！”但生性倔强的李克认准了从艺道路，偷偷到戏校报了名，并被顺利地录取了。父亲恼了，不准他吃饭。李克宁肯饿肚子，也要学唱戏。经过两天两夜的“绝食抗争”，父亲终于同意他学戏了。
1979年，李克被分配到洛阳市五金公司，担任团委宣传委员。尽管能歌善舞的他在新岗位上如鱼得水，但仍然感到苦闷：“我的梦想在舞台上。但在计划经济时代，往文艺团体调动，难于上青天。”李克说：“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我一直在问自己：难道非得这样泡一辈子？”
放弃国营单位，毅然报考歌手
“我最崇拜的人就是邓小平。”李克真诚地说，“若没有他老人家提出的改革开放，我恐怕很难走上从艺道路！”
1983年，蚌埠市歌舞团来洛阳“走穴”，在关林影剧院演出。当时，流行音乐刚刚兴起，歌手唱的正是台湾流行歌曲《恰似你的温柔》、《小城故事》等，听得如醉如痴的李克对流行歌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说来也巧，蚌埠市歌舞团在洛张贴了“招贤榜”，招收男歌手，待遇之丰厚让人怦然心动：管吃管住，学习期间每月工资90元，学成后工资更高。90元，在当时可是一个极具诱惑的数字，李克当时的工资只有31.8元。更让李克心动的是：有机会登台演出！
李克报考歌手的消息，将亲人朋友们吓了一跳：放着国营单位的“铁饭碗”不端，却去唱什么流行歌曲，“是不是脑子有病”！但早已沉迷于此的李克，在单位请了假，偷偷跑到关林影剧院报考。
考试顺利通过，开始“走穴”生涯
歌舞团的招考，就是让考生上台唱歌。李克唱的是当红歌手刘文正的《三月里的小雨》。凭借多年学戏练成的好嗓子，李克唱得有模有样、委婉动听。
“不错，基础扎实，嗓音明亮，很有韵味。美中不足的是，流行歌曲里能听出'豫剧味儿'！”团长笑着给出评语，“通过。赶紧排练，明天就登台演出！”
上世纪80年代初，参加“走穴”的流行歌手，大部分是民族歌手或戏曲演员出身，他们仗着扎实的演唱功底，转行唱流行歌，带动流行音乐在中国大陆风靡一时。李克就是这样走上歌手之路的。
李克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登台时，紧张地站在舞台边上，一听报幕员说“男声独唱，李克”，当时就觉得尿急，扭头就找厕所。“救场如救火，憋着！”团长厉声制止，“刚登台，不憋几回尿，咋能成为歌手？”唱了两句后，李克很快找回自信，越唱越顺，不少观众给他鼓掌。
随后，李克跟着歌舞团，先后到三门峡、渭南、西安等地演出，开始了“走穴”生涯。
“走穴”歌手受捧，那时也有“粉丝”
中国第一次“走穴”浪潮出现于1984年，李克1983年开始“走穴”，在全国属于较早的一批。李克清晰地记得，有一次他们在豫东的一个县城演出，舞台是个土台子，台上有个枯井，用草席盖着。歌手曹东敲着架子鼓，边敲边唱，突然，观众发现台上的曹东不见了，鼓声也不响了，歌声停了几秒钟又响起来。原来，曹东突然掉进了一米多深的枯井，但敬业的他，被从枯井里拽出来时仍在大声唱着。
李克回忆说，流行音乐刚刚兴起时，歌手每到一个城市，就会在当地引起轰动，很多观众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地追着看，还有不少追随者买了香烟、饮料，到后台送给自己喜爱的歌手。1987年，在安阳剧院演出时，已经是首席歌手的李克主唱“压轴戏”，唱完后，观众起立鼓掌，不让谢幕。他只好连续唱了13首，谢了8次幕。
唱熟五首歌曲，就能走南闯北
一个“走穴”团队存在的时间，长的四五个月，短得只有半个月。歌手们也一样，一边随团演出，一边通过电报联系全国各地的“穴友”，确定自己下一个要加入的团队。
李克说，从1983年到1990年，他参加了四五十个“走穴团”，他本人还组织过“洛阳市中原歌舞团”，到山东、山西、河北等地演出。歌手们除了演出，主要的工作就是“扒带子”：购买港台流行歌星的成名歌曲，用录音机一遍一遍地听，反复地模仿演唱，形成自己的“主打歌”。每个歌手会的歌曲并不算多，唱得最熟的不过五首左右，照样可以走南闯北。李克当年就靠着模仿《三月里的小雨》、《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和《勿忘我》、《不要走》、《让我再看你一眼》五首歌，足迹遍布2/3个中国。
“走穴”，收入的确丰厚。1987年，李克在“穴友”中唱出了名气，一场收入30元。一天唱4场，收入120元，顶一个工人几个月的工资。
“'走穴'是赚钱，但很辛苦！”李克说，首先是淘汰率高，并不是谁都能靠“走穴”吃饭。一个新歌手开始“走穴”，前两场最“要命”：第一场唱不好，尚可谅解；第二场观众仍不喜欢，那么你只有走人。
曾经红极一时，逐渐淡出舞台
很多人看到“走穴”可以赚大钱，纷纷组织“草台班子”。由于整体演唱水平差等原因，“草台班子”很让观众反感，也极大地破坏了“走穴”的名声。另外，1988年以后，人们开始习惯看电视、听录音机来欣赏流行歌曲，“走穴”潮逐渐变冷，歌手们外出演出的机会越来越少。红极一时的“走穴”潮，退出了历史舞台。
1989年7月，李克“走了最后一穴”。在湖北十堰，大幕拉开，下面竟然只有6名观众！
关于“走穴”的历史价值，李克认为，“走穴”同时也是“走学”，歌手边走边学，提高水平。中国文人自古有“游学”的传统，“走穴”其实就是歌手们的“游学”，这种方式成就了中国第一批流行歌手。李克说，胡文革、宝庆、张咪等流行歌星成名前，都曾和李克一起“走穴”，在“走穴”中逐渐成长为中国大陆第一代流行歌手。李克本人尽管没能成为歌星，但他的演唱水平得到了洛阳文艺圈的公认。
“走穴”，也推动了中国演艺界的市场化。
另外，在那个文化生活还比较贫乏的时代，“走穴”还在相当大程度上满足了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是那个时代经济发展在文化领域中的一个折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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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刘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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