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变革能否左右制度革新?
第三个非议就是说,一个社会的前进,一个民族的制度是起决定性作用的,文化是空的,就是说不起作用,所以“五四”这一代人用很大的精力去改造文化,这个是,就是选错了重点,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说真正的这个仁人志士要改造中国的人,要革新中国的人,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改变制度,而不是去革新文化,你把文化作为重点,本身就错了,你不用去讲这个文化呀,启蒙啊这些东西,这个比如说严复说开启民智,这个梁启超说要创造一个新的国民,新民论嘛,他的新民说,就是也是要改造中国人的思想,实际上是这样的意思,这个都是不必要的,你就是要做的事情是改造制度。
那么我一方面虽然理解这种,我也不赞成说以文化特殊论来抵制所有一切民主改造这些东西,所以我就觉得这个问题,先有制度还是先有文化,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就是说,你很难说哪个是在先,可是我觉得,问题就是在于呢,必须要从中国的现实出发。
我就觉得,在一个长期,在某一个制度底下,中国在皇权制度底下,已经存在了两千年了,这个制度所形成的一种文化,就形成的大多数人的所认可的一种行为方式,认可的价值观,一种很习惯的思维方式,这个就叫做文化,就已经形成了一种这样文化,反过来,珍重文化会维护这个制度。任何改造都非常困难,这很难冲破的,因为你一要搞一个新的事,所有的人马上就都来反对。我记得大概80年代,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王蒙写过一篇短篇小说,叫《坚硬的稀粥》,就是说这个,他是很有象征意义的,讲一个家庭里头一个老爷子,这个一切都得他说了算,结果到底吃粥还是不吃粥,都是很困难的,这个就是他后来,这个很有象征意义,它这个就是一种文化,就是说比如,为什么,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老百姓觉得没有皇帝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他忍无可忍了,起来造反了,揭竿而起,然后呢,那就是成王败寇,然后成了王之后呢,他所能够,他的记忆里头有的方式,还是当皇帝,还是照样搞一个朝廷,还是实行他的这个皇权专制,中国整个的历史不就这么周而复始,都是这样的吗。造反的时候,革命性非常强,而且都是很值得同情的,然后好像都是讲平等,他要的是,就是蔑视这些个权力,他是要平等的,等到他造完反之后,他一上台,他一变成了,他能够建立的,他还是一个皇朝,他想不起别的东西来,因为他的记忆里头,他在文化里头就没别的东西。那么只有在,我觉得中国只有在外来的这些影响冲破了以后,才忽然发现,原来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方式,这个就是一种文化的改造,没有这种文化的改造,它促进不了制度的改造,这个否则的话,他根本不能想象,除了皇帝之外,还有别的方式可以建立一个政府,而且这种无形中的文化的束缚,文化的习惯势力,还是有很大的韧性的,制度是刚性的,所以不管名义上头,你叫共和也好,叫民主也好,叫这个也好,但是自然而然的,一个不小心,又滑到了皇权专制里头去了.
第二就是说这个中国的知识分子,士大夫的家国情怀,也是寄托在明君身上,另外中国的统治者,一旦掌握了最高权力之后,他认为自己是奉天承运,他自然就是应该掌握生杀予夺之权的,这个造成了,就是说即使是刚性的制度改了的话,这个里头的,所以所谓潜规则,我觉得吴思发明这个潜规则,非常好,非常精彩这个词,就是有无数无数的潜规则,这潜规则就是什么,就是文化,就是大家所习惯的一种做法,你不管是明文规定的条例是什么,法律是什么,但是自然而然就有那么一种习惯势力,我就还是按这个做。这个力量是,所谓千百万人的习惯势力是非常大的,他可以做非常好的事情,也可以起非常坏的作用,但是这个东西是可以改的,并不是不可以改。这个改造在什么地方,我觉得就是需要启蒙。那么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也就是起了一个启蒙的作用,还没有完全启蒙,就是说当时也就撕开了一点头,使得各种各样的思想都能够进来了。
所以说,这几个文化和制度的关系,就是这么一种关系,你即使,或者是这种思想不改变的话,没有人来做这个制度的改造,如果制度已经改了,并且明文规定应该这样,但是你这个人的这个大部分人的思想,都还没变的话,慢慢又滑到原来去,就是说新瓶装旧酒。所以为什么,亚洲很多国家,它也实行什么议会制度,选举制度,三权分立,什么都实行了,但是怎么在客观的效果上就不太一样,就还是乱得不得了,然后到时候还是枪杆子说了算,好几个国家都还是这样,我觉得跟它这个文化基因就有关系。但是有的人也举这样的例子来说明,那么国家根本就不适于民主制度,我觉得不是这样,我是来,是说,它的文化还需要改造,这个需要一步一步的,改造它原来的一些旧的东西,吸收一些新的东西,但是这些都离不开它原来的这个文化的土壤,你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所以文化和制度,我觉得这个就说是相辅相成的。
89年后的今天,制度与文化该如何权衡?
那么再说到今天中国是怎样一个状况呢,我觉得今天中国已经不应该再以文化为说辞,说我们中国就是这样的一种文化,我们几千年来,就这样走过来的,因此我们根本就不需要,不承认一些普世价值的东西。实际上我们现在,你看就是说从我们这个领导人的讲话里头,比起10年以前,就有很大的进步了,就是说承认民主、法制、人权,以及言论自由这些东西都是有普世价值的,不是西方特有的,也不是资产阶级特有的,承认这一点非常重要,在这里,我觉得开启民智还是非常重要的,就是我认为这个用不着矫情,就说知识分子凭什么去教育别人或者什么之类的,我认为当然知识分子并没有权利高高在上,认为自己掌握了所有的真理,要教训别人,但是你至少是有幸多受了一截教育,我们中国13亿人口,能够受大学教育的,到现在还是少数,就跟先富起来的人一样,有少数人先富起来,先富起来,他就有他的责任,用他的钱为社会多做一点事情。那么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幸运,总而言之,我们多受了一些教育,然后自己认为,看到了一些真理,看到了一些对我们国家,对人民有利的这个方向和应该做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够传播呢,就是说我们就利用,要不然的话,杂志,报纸,什么讲坛了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了,所以有一些人说老百姓并不见得比你们这个知识分子愚昧多少,这个不知道,你们趁早远离,这个用不着去说,我觉得这是一种矫情,而且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那么老百姓,纳税人白花钱让你受教育了,你受了教育以后,对你所了解的东西完全不和人家分享,所以我觉得就有这个责任,你认为哪一些个文化是更加先进一些的,就说对国家的前途更有好处的话,假如你认为别人还没认识到的话,你完全有权利、有责任、有理由去大声疾呼说我就是这么主张的,然后你要是不同意,最好能够大家一起来讨论,应该有一个就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我希望还出现这样一个众生喧哗的局面,各种各样的思想都来,在平等的基础上公开地来讨论,这样的话我觉得肯定会慢慢大家达成基本的共识,然后推动我们的社会再前进一步,不管是改造制度也好,改造文化也好,接着往前进。
所以无论是主张先改造制度也好,无论主张先改造文化也好,有一个前提是必须的,就是言论自由,就是你要改造制度,你也得让大家说出来,你需要什么样的制度,然后你才能够改,你要是要改造文化,你更加要大家来讨论,这个归纳起来的话,就是说自由地讨论一些问题,是绝对必要的。这个不能够说,你只许讲这个话,你这个话不许讲,你今天我们这个是主流,你只许讲主流的话,那明天很可能,就变成主流了,我的结论就是说,文化和制度是相辅相成的,是互相促进的,然后回归到五四的新文化运动,就是说这个它的精髓是继承了传统的文化的精华,吸收外来文化的精华,以便结合成为,希望造成一个新的中华民族的文化。另外一个精神,就是自由讨论,就拿《新青年》来说,里头各种不同的意见,互相批评都非常尖锐,它不仅仅是只有批判传统,还有维护传统,还有另外一个杂志《论衡》,里头有很多讲维护传统的,而且把他们批得一无是处,把新文化的这部分人批得一无是处,胡适一提倡白话文,另外就有人主张文言文,而且用文言文来写,反对白话文运动,所以在这种气氛底下,它才会慢慢有大众的选择,就会形成了一种共识,而且这个共识是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