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我觉得文道说的我特别有体会，因为说老师，什么叫老师？我觉得老师最高标准是耶稣，那你说你要按那个标准来比较，那这个有几个老师真的能合格。

梁文道：那当然了，你比如说释迦牟尼，苏格拉底，这种叫老师。我们常常讲，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就是我们现在想起来，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圣者，说起来这几个人，刚刚那几个人，都是老师，这怎么会是老师。

许子东：那个时候毛反对林彪提四个大，他说你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舵手，有四个。这个然后毛主席说，那个太多了，我只要一个，就是那个导师就行了，我是老师。

梁文道：对，因为他觉得老师才是最伟大的。

许子东：那是最高的，放在第一个的。

梁文道：对。而老师为什么，我说需要勇气，就是我觉得这个说法，是越来越有体会，你想想看，你教育，特别对这个孩子，你不止是传授知识，而且你可能在参阅一个人的心灵的成长，甚至是变化。

梁文道：换句话说，一个人，他其实很有机会在你教育他的过程里面，因为你的影响，他会走上一些道路，是以前他按照原来轨迹他不会走的，那是多重要的一件事。

梁文道：多需要加以慎重的去对待。

窦文涛：我不敢去从事这个职业，真的，因为老师，当老师，你太狂妄了吧，那东西是塑造人。

许子东：你们都是有钱，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咱这个没钱的人只能靠这个混饭吃，是吧，我那么清高说哎，我没资格当老师，我在学校说我没资格当老师。

梁文道：许老师是个很实在的人。

许子东：那下个月的都没了。

梁文道：但是真的，比如说我为什么最近几年比如说我不在一些大学里面兼职教书，就是因为我觉得太严重了这个问题，比方说我每次想起来，我教书的时候，我教书教的很晚，比如说我晚上大概七、八点开课，比如说有的时候教到十一点多，学生还不走，老围着问问题，那回去改作业的时候，你就发现那学生很认真，很希望你给他一个评语，你知道非常认真比你平常读书还要认真的去看他的作业，然后你要很认真的去把你的想法完全传达给他，但是你要想他怎么去理解你的评语，如何如何，太复杂了这件事。

窦文涛：而且我觉得，就像说这个，望子成龙，或者说父母的这个期许，我觉得就是真是大人物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但是我怎么发现，自己孩子稍微条件好，因为人人都会，独生子女，你知道嘛，人人都会觉得，我孩子几岁就会背唐诗了，他脑子里想象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子东：人家说将相本无种，大家都是希望这个自己的小孩，将来能够做到最高的嘛。

窦文涛：所以我这儿还抄了一段话，你知道嘛，1928年9月14号，张学良,东北大学，他当校长，他跟学生发表讲话，张学良那个时候才二十几岁，他一上来说，大家也不要拿我当校长，我跟你们都是同岁，但是我交流一下，但是我觉得他说的，很值得听。他说，方才我说现在中国需要人才，不是指大人物而言，恐怕大人物多了，不但国家不能富强，反倒要乱，所以就他那个年代军阀观念谁都想当枭雄，大人物多了就乱了，野心加多了嘛，是吧？所以现在中国不论哪个省，大人物要多，必致大乱，必导大乱。所以人民将不幸已。他说我说的人才。他说我说的人才是指专门人才而言，他学的是工就要做工，学得是农就要做农。不要存着当官的心理，然而现在中国的学生，如果试问他们毕业后的事业，他们都说为国家做大事业，那么岂不是就要开争端了嘛。这个张学良，他说所以专门人才就要做专门事业。总之，最重要的有两条。一自己看守自己的人格；二要将自己看小些，将国家看大些。

许子东：现在的情况改一改，就是现在的人就是专门的事情不肯做，出来都想做大钱。所以为国家他连口号提都不提了。

梁文道：不过，不管是赚大钱还是为国做大，都想做大，反正就是。我常常碰到现在的一些学生，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一开政策，现在是不是已经显现出来，就是比如说最近几年出现那么多的自拍，网上成名。其实我都理解为是同一种冲动，就是这种我要有成就，我要出人头地，不管这个出人头地是怎么出名，出人头地法。我可能自拍裸照什么样的都行。就这种冲动啊，使得很多人我现在有的时候到一些大学演讲，我看到一些学生提问题，或者他们说话。他们说我将来一定要成功，我要当世界500强大企业的CEO，怎么样，怎么样。我从来没听过一个学生跟我说我想做一个好人。

许子东：或者说我想做一个好的工程师，我想做一个医生，我想做一个好的中学老师，没有这样的。我看到有一个学生说豪言壮语说，我将来要得诺贝尔奖，什么奖没说。这是物理奖，还是文学奖，他都没说，他就说要得诺贝尔奖。

梁文道：他注重的不是得奖，事业，而是奖的那个名义嘛。对不对？所以今天呢，我很担心的是什么呢？就是我们将来我们这个社会，如果每个人都是抱着做大，要出名要成功。

窦文涛：那不就要开争端了嘛。

梁文道：你说我自己最佩服的是我身边的朋友是什么人呢，他是什么人。在20年前是香港一个很红的艺术家，搞得那种行为艺术是上报纸头条的，很吓人的。到了今天，他就老老实实的埋没在中学里面教艺术，非常诚恳，非常认真，学生都很喜欢他。那个学校不是好学校，一个乡下一个很普通的学校。但是他就带着那个学生，做很多很好玩的艺术试验，他就很诚恳，这个人很温柔对待他的学生。有一回我问他说，你回想你当年那么叱咤风云，你现在干这个。你觉得怎么样？他说我现在的目的跟你不一样，他说文道我佩服你，你现在做了很多大事。我呢，希望比较小，我希望就是每年我要是能够教一、两个学生出来，比如说他买一双鞋子的时候，先想一想，这个鞋子的工人是怎么样在一个环境下，做这些鞋出来，他喝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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