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我一直,其实有一个问题,就是说,有一些文化,我们觉得这个民族不应该丢,对吧,这个都是很好,可是文化这件事,包括某些文艺,它是不是能够,就是水泥地上长草,就是说我人为的,行政的,我给你建立一下,就真好使,真管用,这个我有问题。你比如说,好比说这个,你说样板戏,咱们样板戏也有样板戏的审美价值,我自己回忆,我一直认为我其实是不爱表演的,就是好像不适合干这行,但是那天我想,是在少年时代,变成了一个很害羞的人。
好像在童年的时候,还真的是我觉得就有点傻不溜秋的,就是。我既然记得我们那个时候住在大杂院,我好像还是小学,刚上小学,也不知道害臊,就是夏天傍晚,邻居们拿一小板凳在外面乘凉,我就一趟一趟的从我妈的那个厨房跑出来,每一趟出来就跟上舞台似的,我记得带这个钢锅,我们叫那个饭锅,当当出来,拎着煤油灯什么的,就唱一段《李玉和》,你知道《红灯记》里面的李玉和。
唱完了之后,他们一叫好,我当当又跑回去,然后又拿个破棉袄披上,又出来个杨子龙,就一段一段唱,但是你看,我那个时候才几岁的小孩子,我就八个样板戏能跟他们换着演,都会唱,但是谁教给我的,好像没有人,没有选择,那个时候整天听到就是这个,八个样板戏,小孩都会唱。
许子东:那个时候每年有一个节日,叫5月23号,那个5月23号什么节,叫纪念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发表多少多少周年。我们每年就等着这一天,也许有一天新的剧目出来,我到现在还印象很深,比如说去年什么,结果它每年都八个样板戏,今年从这么上下排,明年横过来排,所以这次引起争论的,主要就是这个样板戏。
窦文涛:样板戏,听到有的人观点就说了,就说这是当年一个政治文化高压的时代,人民精神娱乐生活没有别的选择,出来的这么一个东西。当然你从某种角度上讲,它也是当年千锤百炼弄出来的这么一个算是红色经典吧,叫什么样板戏。可是人们认为,人们现在认为,就是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让学生们唱这个东西。你知道因为这个,我还想起一个什么呢?有一个很著名的一个电影导演,他就跟我讲,你看对你们那个年代的一些老电影,老样板戏,我发现,有两种看法,一种看法是现在怀旧,很多人爱的不得了。说那个时候的导演和演员那都是真诚的,那都是就是研究。
许子东:样板戏是真诚的?
梁文道:有,很多人这么讲,对,真的。
窦文涛:它当时真的改造到灵魂深处。
许子东:我才不信。
窦文涛:那个时候马连良都争的让我演个什么老工人,老农民。
许子东:那是他真诚的,那是他没办法嘛。
窦文涛:对,咱们就不说这个,我就说这是一个。
许子东:就是美化那个时代,我就觉得这是非常荒谬。
窦文涛:对,你看许老师说的,就是我说的目前存在的另一种观点,另一种观点是什么呢?你像一个海龟,说那天从美国回来,好,看见当年的一个什么电影,老电影,他说我看了之后,他说我觉得傻啊,怎么傻到那个程度,就是那个时候会喜欢这样的东西,你知道吗,他会认为,那是一种多么刻板的,艺术上多么低的一个东西。
当年你如痴如醉热血沸腾,所以这个电影导演说,他就说有种心理,他说比方说,我小的时候,我一进电影院就闻见电影院里往往有一种那个发霉了的白菜帮子的味,还有一点甜,甜臭甜臭的,他说常常我们那个电影院有那么一种味。他说我到今天,我也记得那种味,那种味是我小时候看电影的回忆,他说但是,回忆怀旧,归回忆,你要楞跟我说,那个味好闻,那个味比香水还好闻,那你就是根本的基本是非都没有,他跟我说过。
梁文道:问题在于,其实如果我们今天要鼓吹京剧,比如说重新教京剧,是为了要弥补过去几十年的文化段程,对不对,比如说现在讲国学,讲传统。
许子东:那你就得找点好的东西。
窦文涛:那过去的东西没了,你就过去的东西搬出来,对不对,那过去京剧那么多好剧目,你怎么不从那里面找,你要找这个。
许子东:那个交响乐,你搞什么沙家浜交响乐。
梁文道:我们现在不是要接上传统嘛,接上传统,你好好接嘛,那你搞这个样板戏。
窦文涛:对,我们窦娥冤可以继续教嘛。
梁文道:对,坦白讲,样板戏里面,是有好东西,但是整体而言,我自己,我说一句得罪人的话,那个年代的革命文艺作品,你去看的话,可以表现出来那个年代的一些官员把官的官员他的品位很差,他会有这个东西,他们的品位,真的是不怎么高,你比较起。比如说同样是为政治服务,你看纳粹时期,很多纳粹的。
窦文涛:歌颂纳粹。
梁文道:对,说真的,瓦格兰妮,《瓦格纳》,兰妮拍的电影,那个女导演。当年的雕塑,他们的建筑,我坦白讲,同样是一种,完全为政治服务的艺术,我觉得德国人的艺术品位,那些官员的艺术品位,还是比我们要高,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