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建英：有时候当官不易 随时可被媒体“秒杀”

内容提示：针对日前报道的余姚三七市镇某领导下乡视察水灾，由近六旬村书记将其背进灾民家里，随后被背的官员被免职的事情，查建英谈到，有时候当官不易随时可被媒体“秒杀”，中文适合指桑骂槐，易用来上纲上线。

凤凰卫视10月21日《锵锵三人行》，以下为文字实录：

窦文涛：好，我再给你看一张，这张您得论说论说，为什么呢？我说您不能光在北戴河，您也得到我们水灾现场去看看，你知道最近这事引起一定的争议，就是余姚那个地方，本来就是一个镇里的村镇建设办公室主任这么个小官，像镇官，他到一个村里去，去看一个老支书，结果现在这个村支书，这几天这个村支书觉得挺委屈，因为一开始就被媒体就骂，说他背小官，然后他说我要是拍马屁我背镇长，我背书记，他这官，而且他说他就是我们村的，互相间我管他叫小阿爸，还是他管我叫小阿爸，我管他叫小哥，他说那就5、6米的水，本来网上开始传说他穿的高档皮鞋，让人民群众背着涉水，结果最后人家说就穿了个一百多块钱的布鞋，说是个半玩笑的举动，说我背背你，看我能不能背得起来，这个小干部现在也很后悔，说我当时没把持得住，怎么就让他背了这么一下，这一下就免职，但是实际说实话我是也有点同情，就是说你说这媒体一打击，这玩意儿当个官也不容易。

查建英：他这判断都是计实的，这倒真是秒杀，就是您刚才说的，因为我也是到今天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后边其实有这么一个前因后果，有这么多细节，也不是高档皮鞋，他们的关系，可是我当时第一次在网上别人传过来看的这个图象的时候，我当时一个反应的确也是这个人太差劲了，而且他很煽情的一个画面，然后把后面那高档皮鞋都是后来猜想的，往上一按这人就死了，听说已经免职了。

窦文涛：王老师您是作家，我就发现这个中文它是特别形象，而且特别擅长用于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上纲上线的时候中文很厉害，你比如那天我就跟他们讲，我说这个可大可小，今天的图象的时代，咱要光看这图象这象征了什么？当官的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而且这个人民的脚可是站在水深火热里，你要这么说他不是免职，判刑都可以，您怎么看？

王蒙：这个因为我完全不了解这个，我是觉得但是这一类的事我是觉得报道也可以报道，这也算是民意监督，但是要是组织处理还是要慎重一点，最后别是，这刚一报道那就处理了，让人觉得忒快点了。

窦文涛：镇政府也说的很明白，他说当然我们这个处理跟舆论的压力是有关系的，但是当然他这个反正给拍到了，背了一秒钟也是背的，那他就是不恰当。

王蒙：我是觉得咱们的这个思想方式，咱们中华文化是喜欢做整体性思维，是把什么事都放在一块来思维，西方的思想就跟西医似的，内科就是内科，外科就是外科，妇科就是妇科，男科就是男科。

窦文涛：一是一，二是二。

王蒙：一、二分着来看，你比如舆论就是舆论，但是你要是处理组织，那组织部门他按人事工作的规则，人事工作的规则不会不考虑舆论，也不会变成由舆论一拨就能办到了的，那就免一个人你得有手续，你得允许本人申诉，你现在法院判个刑还得手续且得捣腾，还可以请律师，还可以申诉，我是觉得那样就比较好，我们这个舆论非常欢迎，欢迎监督，但是同时我们要允许申诉，允许分辨，当然不是说这俩人我又不认识，这俩人如果要是一个村里的小老乡互相逗着玩，原来就你背我，或者互相摔跤，甚至你捅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我踹你屁股一下，这都有可能的，你要把他踢屁股那个场面弄上说这个就更严重的，变成暴力侵害了。

窦文涛：您是长年做基层工作的，我现在觉得这是也有一个就说中国在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它还有一个就某些个文明的观念，包括当官的文明，跟乡村的一些人情世故有时候不太温和的地方，你比如秋菊打官司其实说的就这么一事，有些时候他们说当地镇上就讲，说我们跟村里的农民很多时候就是称兄道弟，甚至讲个段子什么的，他们觉得这样容易做工作，但是这东西你比如谁要是拿一手机哪天给你录下来了，放到网上，那你从当官的纪律上来说你这是犯了纪律。

查建英：而且这给公报私仇的提供了很大方便，因为现在人人都有手机，任何你的对头或者你的政敌，或者你在他手上你惩罚过他的人都可以，随时一拍你总不能24小时都做一个清廉状吧。

窦文涛：是，你还真不知道谁拍的。

查建英：对，而且这种请客送礼我觉得他这个人情世故里边有很多并不是当官的本人能够完全在任何时刻都划清的，因为你要知道这个官场的文化太源远流长了，我就下去看过，还不是什么大官，他就比如说一个很普通的一个北京来人了，地方这种接送，然后下边主动要跟你，让你在下边很高兴，他就送给你很多礼品什么东西，都不见得是要你直接有什么回报的，所以这个时候你说这个官是怎么办？如果他要按这个纪律处他一块月饼，一块哈达恨不得可能都不应该接了，可是要分到这么细，这工作还能做吗？整个这关系就变成一个冷冰冰的。

王蒙：这个问题是这样的，按中国目前的实际情况自上而下就是宁可要规定的严格，宁可不近人情，尽量少留空隙，你只要一留空隙不知他伊于胡底，我跟你说就是我担任相当职务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上中南海开会，喝茶自己要带五毛钱才能拿一个那么一小包茶叶，一个茶包泡上去，有一次我在勤政殿开会，我就换衣服，你又不敢穿的太随便，换衣服兜里一点钱没有了，我就只好到白开水，那时候广播影视部长说治生，治生现在他已经去世了，他一看我倒白开水就笑了，没带钱吧？我说是，扔我一块钱，喝去，赏我一块，然后我把五毛再还给他，那时候我就觉得我这也太过了，开会喝茶，要不是人家赏赐我，我还弄白水喝，后来这个规定就没有了，但是我现在回过头来感觉到当时有这个规定是有它的意义的，为什么？尤其各省的人，一来开会说，中南海这这么严，他回去起码他胆小点，他约束一下自己，如果你这敢喝茶，他那就敢上月饼，你这敢吃月饼，他们那敢上龙虾，你这吃了龙虾，他那加什么鱼翅鲍鱼，燕窝。

窦文涛：您吃过。

王蒙：他全上，所以我说他里头有这么一个，这是中国国情使然，他必须特别的严格，但是你具体处，规定这些制度的时候你可以规定的非常之严，但是你具体处理的时候，第一要调查研究，第二要允许本人申辩，而且要认真听取他的申辩，第三要有几个不同的版本，因为这罗生门世界上每一件事的版本都多着，你以为只有一种说法吗？

查建英：您这讲的真全面，真就恰到好处。

窦文涛：我觉得这对我们做媒体的都是个提醒，我现在觉得有时候我们做，比如说我们这节目组的后来开会的时候，当然为了说话的方便，大家可能就简单化，但有的时候反应某种潜意识，就是说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但是经常你看我们要报道一个事，实际背后在说他打谁，打他，好像很快就定了性，然后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就把它变成这么一个关系，当然还有一个就是说我听一个经济学家跟我讲过，他就是说你在中国你搞讲座在这么一个社会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说我给你说我的经验，中国经济要是有五分的危险，我就跟你说他马上就要崩盘，因为这样我说的话就把他们镇住了。

王蒙：这是传播，传播要求有力度，要求生动，要求煽情，要求你不惜夸张某一部分，这个麻烦就是你传播和具体的做人事处理，做司法的审判，做判决一定要有一定区别。

查建英：对，这其实你看我当然拉得远点，为什么网上有这么多叫鲁迅体，就鲁迅有些话名言他确实说的尖锐，透，但实际上有的时候经常也很过，他专门说那个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所以大家都仿这个，都能出位，都能抓眼球，你就没听说过有一个叫胡适体的，因为有些人就觉得那个太过了，你看胡适先生说的话其实胡适是我们大家的朋友，很温和，但是摆出来都是灰色的，没有一句话让人说响当当的让你觉得真痛快淋漓，他就流传不开。

窦文涛：现在我学的是王蒙体，而且我刚才是不是还听王老师说当年都有过一个报道作品就能够影响一个人最后。

王蒙：一个报告文学出来了，然后过了不到一个月枪毙了。

查建英：你说的80年代的时候。

王蒙：80年代有过。

窦文涛：那是罪有应得吗？

王蒙：反正你要是按那个报告文学的内容没有一点污垢够得上枪毙的罪官的，还有最近我还挺爱看就是那焦点访谈跟那什么东方时空，里头有一个我该特别替老百姓说话，就是说办证难，办一个证去了六次，有一位女的警方的人员，他那个脸子我怎么看着那么熟悉，他自己在那看报，这时候人家来找他，他就那种不耐烦那样，那个嘴脸，所以我觉得这个对这种事情进行批评太正确了。

窦文涛：现在这可火了，焦点访谈把这个一打，多少个人都把自己这辈子办证难的事全在网上晒出来。

王蒙：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第二天就宣布已经撤职了，调离部门。

窦文涛：连夜。

王蒙：连夜，我说咱们能不能别这么快？处理人的问题慢一点，伟大毛主席都教导我们说你处理什么事冷处理，你热处理有时候容易带有一种。

窦文涛：你说这个快，咱们说可快可慢，前一阵就东北某省会城市，就是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大厅，出现他们说神一样的一幕，本来这记者去排到这个号，就后边今天办不完了，后边没有了，大厅里等着几十号人，十三个窗口经常开的只有四个窗口，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领导进来视察工作一群人陪着进来，他这一进来全开，每一个窗口都排满了人，半分钟之内你说他这领导一来，他要快他能神一样的快，现在有时候网络民意我认为有半个领导的效应，你只要一吵起来他连夜就得处理，要不然他招骂，他盯不住。

王蒙：它是传媒时代，传播力量快大。

窦文涛：但是还是要允许人申诉。

《锵锵三人行》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 [节目专区]

主持人：窦文涛 [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 23:35-00:00

重播时间：周一至周五 13:00-13:35 周二至周六 06:35-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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