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这个我那是我小学的同学，就是美国威斯康星的那个哲学系的教授林毓生，他提出来就是中国文化需要一种创造性的转化，它既不是不要传统，也不是照搬传统，而且中国文化本身有这个能力。你看我们现在谈中国文化，和当年五四时期，大家痛心疾首的骂，什么孔家殿。、什么这个这个，什么线装书扔到茅厕里去，这是吴稚晖说的，吴稚晖还是国民党的元老，还不是共产党的元老。
查建英：还有说根本不要讲汉语的。
王蒙：那是谁，钱玄同。要求废除汉语和中文，那以后咱们一见面，“嗨”练一练，不可思议那个时候。
查建英：但是那个激进已经过了，就是林毓生他有一个很有名的一个说法，就是说从五四以来，中国由知识界领先，有一个非常激进的，全盘反传统的这么一个思潮，走到极端了，到最后就是文革极端就是反四旧，什么批所有的传统的东西，但是这个走到极端，大家都知道，这条路其实过了，经济上、从政治上全都过了。
就是大家再从头改革开放以后，吸收西方的已经不像以前，我觉得已经成熟多了，就是理性多了，你看着有这些什么家家都盖这个，都奔那个去，我觉得他已经是在一个调和当中了。
窦文涛：但是也有人担心，说是现在你在说中国文化实际有人说了一句话，叫什么水泥地上长草，就是您都在使用中国文化、中国传统，可是请问这个文化和传统还有吗？
王蒙：当然有，那没有那么悲哀。
窦文涛：你比如说现在的很多年轻人，他脑子里还有点儿，到底什么叫中国文化，在他身上的痕迹是什么呢？
王蒙：慢慢来。
窦文涛：慢慢来。
王蒙：现在的年轻人呢，他也不会没有，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孩子，从上幼儿园，幼儿园老师肯定会教给他的就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是不是？
查建英：然后近几年有国学热，《论语》的普及化。
窦文涛：现在的孩子们发的段子是，“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王蒙：这也是中国文化。
查建英：我女儿她们也有这个，特别好玩儿。
王蒙：这也是中国文化，他就是把那个严肃的东西调侃化了。
查建英：搞笑化。
窦文涛：戏虐化。
王蒙：那我听到的还更多呢。
查建英：我也听到。
王蒙：说是这个“日照香炉生紫烟，眼前来到烤鸭店；口水直下三千尺，摸摸口袋没有钱”。这就是把李白的诗和当今的市场经济下一些平民的感受结合起来，你不能说这是外国的，那你这个诗你念给纽约的那个朋友们听，他未必懂你是什么意思。
查建英：包括把可口可乐中国化，可口可乐加价格姜片，再一热，就变成感冒冲剂了。
窦文涛：中国人其实很有这个戏说天下的这个传统。
王蒙：也有这一面。
窦文涛：所以你看，咱们就说聊起了全球化，简直从印度聊成列国志了，是吧？说到好几个国家。其实这个特别有必要，我就觉得就在中国这文化说将来怎么样，往往就是在这种比较中啊，你能看到一些线索啊。
查建英：对，因为我觉得印度好多左翼的知识分子或者什么的，他就觉得很抵触全球化，而且觉得中国好像现在拥抱全球化拥抱的太热烈了，你们接受的，就全盘就照单全收。
比如说我就举一个小例子，他这个比如说这个农业，他们就是说他们是一个产棉大国，从历史上就是这样。咱们也产棉花，也出口棉花，也进口棉花，可是前些年就出了一个那种，叫什么转基因农业，就是把那个棉花种子给什么，把各种不同的一混合之后，这个棉花呢，就可以就是说抗虫、抗灾，反正有好多，抗冻，好多办法，然后你就省的洒那么多农药了，就长的特快什么的。
然后咱们这儿这是本来是一个欧洲还是美国生产出来的这么一个科研技术，咱们这儿就马上就接收，然后接收了以后呢，马上还使用，而且很快中国人就把它，就是说不能让你光收专利费，很快就变成我们自己也科研出适合我们各种不同地区棉花产地的这种种子来了，然后我们这儿就马上就产量上升啊，什么成本下降。
然后印度的呢，就很抵制，你知道我就听他们那个研究农业、棉花的就说，觉得好不容易争论半天，接受了，接受了以后吧，有一年来了虫灾了，这个虫灾呢也不知道怎么，就是说它在本地不适合本地的那个，它不抗那个虫，所以就死了好多，结果就弄的有一些这个农民，棉农就自杀了，或者什么欠债的什么，然后马上引起一大批愤怒的这个印度知识分子，说这就是，你看看，这就是全球化给印度农民。
王蒙：上纲上线。
查建英：上纲上线，而且不只是棉花这一条，他在各行各业都反对全球化，跨国公司你们进来把我们本地，可能跟他以前那个殖民史，被蹂躏的那种、受伤的心理。
窦文涛：受伤的。
王蒙：受伤感，但是你讲的这个例子，让我立刻想到中国的另外一个例子，跟这个不一样，比这个要通俗的多，因为转基因到底会弄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是对人有什么危害，我也不知道。
查建英：有好多争议。
王蒙：在80年代初期，你们可能都不知道，但是我印象仍然很清楚，在我们的非常权威性的报纸上，曾经登过一篇既是领导又是学者的文章，是什么呢？是提倡吃面包，就是说这个馒头啊，含的水分太大，容易坏，而且呢它也不好消化，发的程度。是不是原文也不见得，就是反正总而言之那意思，就是希望在中国普及面包。另外呢，我还听过高级领导同志在80年代初期，80年代后期，上海发生那个锚杆的感染事件。
窦文涛：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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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李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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