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您别那么简单脸谱化地去变成一魔鬼
陆川:演那个枪杀唐先生那场戏啊,伊田他跟那个范伟不是走戏嘛,他永远不照着你的方式走。他应该是,自己先抽根烟,然后递到范伟嘴里去,然后他会说:人终究有一死。然后呢:这也挺漂亮,死得其所。然后呢,把范伟的眼镜一摘,要给他蒙上布,然后呢,范伟往前走两步,就跟他说:我老婆又怀孕了。就这场戏。因为当时我想让他演出那种微妙的。就是,他是见证了范伟的变节,然后呢,他又见证了范伟要留下来救赎自己的灵魂,所以他在杀死范伟之后,我想让他状态里有种复杂的东西,就是我觉得中国人这种抵抗,是打击了日本人的内心的,你知道吧。他就想给自个儿演一个特铁血、冷血的一个人,他自己还想给演得特魔鬼,你知道吧。后来我知道是这么一事,后来我就跟他说,我说你为什么想给自己。他说我觉得伊田这个人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杀了就杀了。可能我应该过去,嘣,冲他补一枪,我还冲他补两枪呢。他是这觉悟,你知道吧。
后来我说,你知道那个杨靖宇吗?他说不知道,我,啪,杨靖宇照片给他看。我说你知道你们当时冲着杨靖宇干吗了吗?
许戈辉:所有的日本(军)官敬礼。
陆川:对,一看,又一张照片,他看完傻了。我说,您别到中国学坏行吗?您到中国来,我都没要求您变成一个魔鬼,您自个儿给自己弄成一魔鬼,所以这事特拧巴,你知道吧。他看了照片之后,长时间沉默。第二天早上一条就拍过了。就是它很微妙,它不仅仅是说。有一个细节讲过,我再给你讲一次,挺有意思。就是我有一次回宿舍,去看他们,他们在看中国电视剧,所有日本演员坐成两排,在那看中国电视剧。我就问横山,干吗呢?他说我们学习一下这个中国抗日电视剧里边,鬼子该怎么演。嘿,我这暴脾气,我说赶紧拿走,我说你是没事吧。我说你们要这么演,我找中国人演不行吗。我是从东京给你请来,你们跟这学这个。赶紧,我说再看。
许戈辉:是一群很好学的年轻人。
陆川:很好学。在这看,哦,“巴嘎丫路”,还得来这个,因为其实他们,谁没事老那样狂欢,给自己假High。我说,赶紧,带子撅了,扔了。就是我说不许看,不许看中国电视剧,看点别的可以。就是不允许,就是后来我都下命令了。因为我给他们也军训,而且给他们军训的教官,是从东京请来的,但他们还是特别认真地学习中国电视剧,这就挺拧巴的。所以其实不是说,我特别想往中国这掰,他们想往日本那演,往往是他们自个儿就靠过来了,我还得把他们推回去点,就是您别那么简单地、脸谱化地去变成一魔鬼,你再丰富一点。
许戈辉:整个的过程中有没有,我相信就是中方的演员,可能不会对日本的演员怎么样,但有没有群众演员对这群日本人突然间发泄起情绪来的?
陆川:有一次,就拍那个击鼓的时候,突然那个副导演告诉我说,打起来了。我赶紧往回跑,当时我正在通一个电话,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然后马上跑过来一看,这个里三层外三层啊,人声鼎沸。我赶紧,我说,冷静冷静。群众演员对我还很尊敬,很尊敬,因为这些都是,这些学生大概都看过《可可西里》,好多人都看过《可可西里》。就是看我来了,“导演,日本演员打人”,跟我说。然后好多人在喊,打小日本,打鬼子。后来我一听,我也挺怒的,我说您这,怎么还是这路子啊,到我们的地盘上了,您还干这事。所以我挺气愤的。过去了,我跟横山说:怎么回事,还打人啊?横山说,横山一急这汉语就不灵了,你知道吧。说这个,他们已经挨了好多打了,不是说这个。他说,是,开始是他打他的,打了两下,但是现在已经大概挨了几十下了。
许戈辉:但惹事是鼓手惹的。
陆川:惹事鼓手惹的。我说别打了,我说看在我面子上,好吗,大家相信陆川川吧,我来处理这事,我一定会让他们向你道歉的。然后呢,就把这个鼓手安排走了。安排走之后。然后呢,我就开始调查这事到底怎么回事。我先去听中国的这个人说,中国的这些学生说,学生说,我们突然就挨了他两拳,上来就打人,先骂我。骂我,也听不懂他骂什么,叽里呱啦。我们也骂他,然后呢,他下来就给我们两拳。我知道了,肯定是他先动手的。然后我就到车上去,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说这不是日本,我说你怎么可以打人呢,对吧。我说你为什么打人,他就通过翻译告诉我说,他说我们正在做排练,马上就要拍了,底下的人应该跟我们一块儿来拍,对吧。可是在我去做拍摄准备的时候,我要打这个鼓了,我就没法专心,因为他一直在底下笑,而且他在嗑瓜子,我跟他说了几遍,他还在嗑,后来我就跳下去,咣,给了他一拳。后来我就问那个旁边的赵一穗,我说是不是这样?他说是,他说那个小子反正也是,在旁边一直捣乱,嘻嘻哈哈,在那嗑瓜子,我也说他,说他不听。反正我就,一下给我说拧巴了,你知道吧。就等于是他去帮着我们中方的副导演去维持秩序去了。他还倍儿敬业,他呢可能拿出了他们自己那套做法。然后呢,我说打起来之后是怎么?他说打起来之后,他们倒没还手,估计也不敢还手。后来那帮日本演员就冲过来,把这俩鼓手保护起来了,就挨了十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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