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区归来 主持人陈晓楠、制片人朱卫民讲述地震特别节目
2008年05月28日 15:47凤凰网专稿 】 【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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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楠:基于对人的尊重——我该怎么问?

主持人:后面该说说陈晓楠的故事了,我今天穿的这个T恤上有四个字“中国挺住”。这是我们凤凰网在地震的第二天,也就是5月13日制作的一个专题的名字,当时的意思就是多难兴邦、中国挺住,后来我们把“中国挺住”这个口号做成了文化衫。因为2008年中国遇到了很多事情,中国需要正视,但中国一定会挺住,我们要对中国说这句话。这是我们在后方所选择能做的一种方式。而陈晓楠的方式,除了给大家播报新闻,也去了灾区,我发现你一个变化,你跟灾区人越来越像,到后来我觉得你就成为他们一分子了,这是不是也代表你在其中的一个变化?

陈晓楠:其实这是我自己回想才觉得,我到那之后并没有,我去的时候没有像老朱他们从死人堆里走过,我去的时候是废墟,真正特别惨烈的人,惨烈的景象我看的特别少,尤其是我第一次去北川中学初中部的学生,那个小礼堂,你去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这是灾难后的孩子,他们住在大通铺上,用纸壳子铺的,因为他们还小,他们在瞬间会忘掉一些东西,所以看到他们的时候,你会觉得这是灾后的孩子吗?你问他们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他们就会很骄傲的那样说,我就会顿住了。

作为记者我下一个问题要问,你地震时候在哪?你们班什么样子?前两个孩子我问了,但是问完之后我特别不舒服,因为你看到小孩子脸一下子变了,说到痛苦的时候一下子就哭出来,那个时候感觉到这个灾难是什么,就不是礼堂里一幅集体的画面了。所以后来我写了一篇“我该怎么问”的文章,就是因为我在里面的这个采访,我内心特别堵,在想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灾难?我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面前,所以到最后,包括我们昨天播的广场一夜,你确实是生在其中的,你碰见这个人,已经不是记者的想法了,你碰见一个寻亲的家长告诉你我孩子没有找到,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告诉他应该用什么办法,告诉他打听打听,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主持人:在北川黑暗中的光芒,在北川一中,你们选择问孩子你听到什么,这个过程里面晓楠能不能讲讲,因为有网友不一定能看到节目,孩子们看到什么,你们又听见什么了呢?

陈晓楠:我选择了这样一个故事,因为有很多老师的子女也是死在瓦砾当中的,他们也在上课,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救自己的子女,包括北川中学的校长,刘校长和宋波老师,他们都是家没了,妻子没了,孩子没了,我问他们现在还剩下什么?他说我剩下一个光人,这件衣服还是我哥哥给我送来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给学生上课,他听到他女儿的呼唤声,但是他还得救这边的孩子,他也想着救孩子,但是没有办法,在他回去的时候,女儿已经没了。

我们还采访了一个学生,头上一直裹着纱布,他说我跟老师被压在底下了,他是他们班个子最小的孩子,他就爬出来,然后把老师头上的凳子撬出来了,老师就能呼吸了,老师就说,你起个头,咱们唱首歌,他就唱了他们班的班歌,就是“朋友一生一起走”,最后有一句话叫“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最后他说完就是笑了一下,真的特别的感动,我说你们老师夸你了没?他说老师说我还是可以。

还有一个女孩,她给一个同学鼓励,她说我跟她一个人说,我是排球队长,我们一起进来,一起出去,其实她平时是特别腼腆的,她平时都不好意思这样说,但是她这次这样说了。

还有一个老师,他是顶住门框让同学出去,最后天花板倒下来了,他没有出去,最后还是把自己的遗物叫给同学让他带出去,这个同学本来没有出去,最后因为有这个使命就出去了,本来讲到这个镯子的时候,她的丈夫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士,看不出来有什么悲痛,说这个戒指是80块钱,这个是十周年的102块钱,这个镯子是去西安买的,老板开价1000块钱,我们怎么可能买那么贵的呢,最后200买的,他完全不是呼天叫地的,就是很平淡,说这是李家平老师好就好在不管我给他买什么,她都带着,最后拿出来了,其实他们很难受,但是在学生面前他们一滴眼泪都不能掉,但是一坐在凳子上眼圈就红了。

图说“脆弱的人讲述力量的故事

陈晓楠:这个是他有一个女儿,非常非常漂亮,个子也很高,就想考军艺,前一天还给他看得到奥数的奖状,但是那天他女儿也埋在地下了,他也没有办法去救,最后他给我们看他女儿的照片,非常漂亮。他就说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照片就是刚才说的叫张路,就是她跟大家说一起出去,因为他是农村女孩,父母在外面打工,她以前觉得特别无聊,但是现在觉得心里都满满的,她看到老师也觉得难过,但是又不敢去安慰,师生之间纠葛的情感,她也说现在是患难之交,跟同学,跟老师都有超出这种情感在里面。

这是我说的头上裹着纱布的男孩,他救老师,最后替他们几个人在天花板上撬出一个缝,拿着纸条在挥舞,他们才获救的。

主持人:从这个手势里可以看出来。

陈晓楠:他自己讲着有时候就乐了,那种感觉太年轻了。

主持人:可能对这个小伙子来说是一种骄傲。

陈晓楠:他给我感触特别深的,他说如果没有救出老师一辈子都会难受,救出来了一辈子都很踏实,这是最真挚的话了。

主持人:晓楠讲了很多孩子的故事,我们在镜头里面也看到,并不是像想象当中是泪水,正相反,我们看到是微笑,所以我这两天在想,人世间最打动人的东西未必是眼泪,有的时候是笑容。

陈晓楠:这也是我们做这个片子过程当中,其实我们《冷暖人生》以前也并不像呈现灾难,那是没有意义的,人生历来都有苦痛,这是大家躲避不了的,包括在这样大的灾难面前,人生仍然这样坚韧,这是我们最想呈现的东西。

主持人:你说《冷暖人生》这个名字,我们让大家看见了“冷”,但是通过我们努力可以看见“暖”。

陈晓楠:这个大灾难面前你首先会觉得人的脆弱,但是你会觉得在如此之大的自然力量面前,人还有一丝的尊严,像这个学校的刘校长,最后他说,我告诉在瓦砾下的学生不要反抗,等待救援,他说直到现在我都告诉学生的态度是不要反抗,接受他,要改变改变不了过去,改变未来的事情,这句话是掷地有声的,你想这个灾难带给你的东西,你改变不了的,你要想未来的东西。所以他经常说,说说活人的事吧,不要说死人了。包括谈到他家里的时候,他也没有跟我们深谈,他就是说多说活人,别说死人了。

开奔驰来灾区的孩子

主持人:像你刚才讲的,一个腼腆的孩子站出来组织救人,一个最小的孩子救人,获得一个男子汉的骄傲。我昨天晚上也给一个从前线回来的朋友接风,他说他在路上看见美发的叫“震生美发沙龙”,就看见一些最小的,都是90后,染着黄头发什么的,然后给解放军剪头发,说我们都是别人组织的,你别问我,我给你找组织者,然后就找过来一看惊呆了,穿着大裤子什么的,他说我是第一批跟解放军进映秀镇的,然后跟解放军失散了,然后自己在映秀镇带了两个孤儿出来。

这个孩子是开着奔驰车来的,是一个大富之家,然后就自己组织了一帮人,注册了这个震生的美发商标,我朋友去的时候,就是他在找蜂窝煤,让这些战士能用热水洗头。后来还碰见这个孩子的爸爸,这个孩子以前就是天天打游戏,网瘾少年,地震的时候爸爸就说你去吧,说你做了什么?就说就抱了他一下,觉得这个孩子长大了。昨天听见这个故事,也听见晓楠你说的这个故事,觉得地震摧毁一些东西,也重建一些东西,这些80后,90后,在我们不经意的措词里面,可能包含一些潜台词,他们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不太懂得感恩,不懂得帮助别人,不懂得关心别人,不懂得怎么生活,但是我朋友跟我说,他问那个孩子你打过游戏吗?说12号之后就没打过,当别人跟我说谢谢的时候,我心里特别踏实,他在那个过程里面感觉到了付出的快乐。

陈晓楠:我觉得生活方式是多元的,或者说你的喜好,你的理念对任何一个东西都有争议,但是人性里面根本的东西是共通的,一定是的。这个大灾难把那些东西滤掉了,直击你最根本的东西,这个东西一定是共通的,甚至跨越这个灾难了,让我们一下子把平常纷扰的东西滤掉了,看到最本质的东西,一定的。我觉得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种情感绝对是共通的。

主持人:这些孩子,让他们经历这些,面对这些,我们没必要替他们担心,没必要担心这些孩子不懂得感恩,当这些情况出现的时候,他努力做事情,在付出当中获得快乐,这些孩子的一生我们根本没有必要替他们担心。晓楠刚才也提到一句话,说地震改变我们的纷扰,我们看到我们评论员写了一篇文章,说寻找我们失去的爱,可能我们会想很多,忙忙碌碌,想一些世俗的东西,当地震到来的时候,用最本质的生命离去震撼你的时候,没有人谈功名利禄,都看到了最本真的东西。我想我们刚刚播出的广场一夜,你们选择没有解说的进入,真实的记录,这其实也是帮我们剥离掉了一些传播过程中的信息。

陈晓楠:这个时候所有的旁白都是无力的,包括做北川一中,做陈坚,旁白都是白描,完全不加任何感情的色彩,因为现实已经足够有力量了,广场一夜旁白都没有必要,所有事实已经可以说明问题。

主持人:像晓楠问自己我该怎么问一样,没有东西可以打破这个真实。

陈晓楠:我其实是非常不愿意看见节目里面用动情的旁白,你使它变成一个节目,其实我们现在看到不是节目,而是一个现实的场景和片断,我不愿意把这些人变成我节目中的角色,这是很多人需要调整的,你把他当成一个节目中的人的话,你势必会漠视他的灾难和死亡,他会成为你的工具,如果一个人变成你的工具的话,这是最残忍的事了,你就呈现一个现实片断,就足够有冲击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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