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陈晓楠,是在自家的饭桌前面,当时我抬起头,就看见了这个不太一样的主持人,那时我们对佐餐电视节目的要求很高,只有陈晓楠主持的《世界你好》是振奋食欲的。知道她去凤凰的时候,我还特此宣告自己的眼力不错。而陈晓楠认识我,是因为我们的创刊周年庆。作为资料和串词的提供者,我当时给了她500页左右的书和26页打印纸。活动当天,她展现给我们了一个全新版本的串词——更适合她和这场活动,主题阐释却丝毫不差。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和其他主持人不一样。她做的工作比我想得难度大很多,而她的人,很简单。
简历:
●1991年考入北京广播学院外语系英语专业。
●大三时入选北京电视台英语新闻主播,1995年毕业后即留在国际部,主持英语新闻和双语节目《Panorama》,1996年与香港著名词人黄合作主持知识性娱乐节目《江山如此多娇》。
●1997—2000年担任北京电视台大型国际资讯节目《世界你好》主持人兼制片人。同时借调到中央电视台经济部任《世界经济报道》节目主持人。
●1999年主持大型经济现场访谈节目《财富对话》,采访过Viacom公司总裁莱德斯通,著名经济学家尼葛洛·庞帝等经济巨子。
●2000年底,进入凤凰卫视,担任《凤凰早班车》和《凤凰午间特快》主持人。
●2003年起,主创并主持凤凰卫视《冷暖人生》。
陈晓楠一再请求我能不能不拍照,因为“陌生”的摄影师会让她不那么自然,她不喜欢任何摆出来的“造型”,而且“根据经验”,她以前拍照的结果都不理想。
但是,我还是用封面销量论说服了她。这就是陈晓楠随和的一部分。
不过,在某些角度,她也一如既往地像一个女学生一样固执。自从她终于在工作一年后认可了自己的荧屏形象,她就再没有改变与镜头的交流方式,带着一种纯真的质疑、一种轻松、一种并不油腻的甜蜜(我在录音里反复确认她的声音的时候,意外地获得了这种甜蜜成分),还有一种始终保持的警醒。
真实的陈晓楠和照片、电视上看起来不那么一样,真实的她眼睛颜色很浅,脸上棱角分明,像回族或者维吾尔族。当她笑的时候,会露出整齐的12颗牙齿。陈晓楠不像一部精巧的留声机,她没有办法不使用自己大脑运转出的语言;她留了一头固执的头发,在学生时期就不肯听造型师的意见剪掉,为此,连梳大盘头的晚会类节目也放弃掉;她坚持相信发散光芒的眼睛和保有热度的心灵,就算事易时移,都轻易和别人掏心掏肺;她不在乎自己做一档周二夜间9点50分播出、参与者都是平凡人的《冷暖人生》,只因为觉得可以无限度地靠近人生的真实,在这些点上,这个不追名逐利的文艺圈青年,的确是有点儿执拗的。
我显然把陈晓楠描写得过于个性化了。她只不过非常的坚持自我,这种坚持让她的工作和生活都不得不面对提高标准带来的难度。比如她选择在香港和北京之间来回往返,选择《凤凰早班车》锐气的主播和《冷暖人生》底气的主持这两种工作,前者需要像同声传译一样在很短的时间内全神贯注,以至于事后回忆,大脑会因为注意力极端的集中而感觉一片空白;而后者需要动用每一个感觉细胞,连受访者身后的家具、小孩手里的玩具、对方倾斜的眼神都注意到,把每一个场景用细节铺展开来,留给观众尽可能久的回味。前者要调度大脑中全部的资源,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这些信息组合起来,打包给观众,“何时联系前方记者,何时询问专家意见以及何时插播导播准备好的镜头,好像指挥一支乐队”,这是技巧的提升,是事业;而后者则坐到别人家小院里,略带迂回地提问,让对方忘掉镜头,不断地提醒自己回到本真,是人生经历的丰富,是生活。前者的作息是规律的、精准的,每天4点30分起床,早饭,下楼,到办公楼,向右,再向右,到办公室,找资料,然后化妆,以10~15分钟为一个环节推进,环环相扣;而后者的生活是颠簸的,需要到一些穷乡僻壤出差,飞机、船、长途车、步行,辗转劳顿,最长的一次是坐了16个小时的船、两个小时的长途车和1个小时的步行,然后从4个小时的素材里剪出30分钟或者60分钟。前者需要她在巴格达和黎巴嫩向历史的真相靠近;后者需要她退回来,向平常人的故事靠近。有时候,觉得陈晓楠像一个特殊的手工艺人,白天,昂首阔步,置身于或北京或香港的嘈杂中;夜晚,她打开灯,在一张小纸条上用针扎出类似盲文一样的小孔,放在一种类似于八音盒的小乐器上,转动手柄,乐器就按照纸条上的小孔发出声音。
然而,即便两个都非常有个性的节目反差如此明显、这种反差带来的难度如此之大,在节目中和节目后,她都是陈晓楠。从事这个职业的12年前和12年后,她还是用那个大三时起就跟随他的化妆师,照化妆师的话说,她还是那个大学生。和陈晓楠只要聊过几句,就知道她是一个对声名极度没感觉的人,倒也不是厌恶声名,绝对是没有感觉。比如说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做制片人的那个栏目的名字,“Pa-,Pano-,哎呀,我现在连这个词都快想不起来了”;她不在乎是否能够出现在所有主持人都向往的和世界500强直接对话的栏目,而是因为觉得自己不熟悉那个领域,开始装病;她甚至在很多年后,才知道和她一起主持《江山如此多娇》的香港一代词人黄霑很喜欢自己,而她甚至都没有打过霑叔留给她的电话,“我觉得他可能会不记得我。”
所以,你很难想象,一个抱着这样态度的人,可以在以竞争和出位著称的电视台里生存下来,稳定地做着她的节目。那些升职、成就感之类人人都会关心的复杂工作问题引不起她的兴趣。陈晓楠在乎的很简单,就是有着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我们常常“同事同事”这么叫着,却忽视了这个词的最真实含义——她喜欢借由和这些智慧的朋友谈栏目或者新的感受;她在乎的是可以在允许的限度内任性地活着,没有遗憾地活着;她在乎的是在镜头前始终诚实,与人交往始终赤子之心,永远不丢弃本真的自己。
本来以为主持这门复杂的职业可以给我们很多技巧上的展示,比如如何面对批评的声音、如何面对名利光环、如何沟通、如何搭建艺术化的班底,没有想到,陈晓楠却用一些很朴实的话语把一切化解了,她似乎在向我们昭示另外一种工作的可能,她好像在告诉我们,我们把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做什么样的自我给弄得太复杂了,而把那些该复杂的事情——比如如何做到给弄得太过于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