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梁文道谈香港,最看好的是他的经历:生于香港,但四个月大即被送到台湾,直到十六岁回香港读中学四年级。在台湾的教育制度下,他从小是一个民族意识很强的人,爱台湾、爱中华民国、崇拜孙中山。“是一个浸淫在旧民国文化中成长的人。”然而,到中四返港读书,对“中华民国”的强烈民族情绪,却在一夜之间崩溃。“原来自己过去在台湾所读的中国文学及历史只是残缺的一部分,很多已认识的中国历史原来是另一回事。”“再看内地的历史书,亦有它的问题。”“而在香港,你两边都看得到。”故此,梁文道有言:“香港启蒙了我!”
自此,“学会以多角度看事物”,成为梁文道毕生努力自律和推广的目标。
香港是继承了一百多年来中国人现代化努力的一个遗产
记者:香港回归十年,原来预想中的东西,哪些实现了,哪些没有?
梁文道:十年前我想,会不会将来有一天我在长沙遇到一个人,问他怎么会说广东话,他说:“对啊,我在香港出生长大,但我现在住在长沙了。”就是说,一种很具体的你成为一个中国人的标志是:你能够在中国任何一个地方定居下来,而且觉得那也不是外地了。后来,我觉得真有这个东西。比如我现在是一个到处跑的人,我每个月大概有10天是在内地不同的地方,我甚至认真想过要不要离开香港搬到内地别的地方去住。
我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是在内地做,比如做凤凰卫视,然后我在《南方都市报》写专栏,参与越来越多内地文化圈里的东西。过去,像你访问我,你会让我谈香港的事。可是最近这半年多一年来我发现有新的变化:有的媒体会找我谈一谈怎么看现在的城市规划,有媒体找我谈一谈超女现象,有媒体找我谈鲁迅热。那么分别在哪儿?当你找我去谈这些的时候,你已经不是把我当一个香港人了,因为你不是找我谈香港的事。你是把我当自己人———我是一个住在香港的中国人,来跟大家一起谈中国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是很大的分别。一直以来,评选中国最优秀的作家你永远不会想到要选一个香港作家进去。是不是因为香港作家很糟糕呢?其实未必。很可能是,大家并不知道香港有什么作家。就像媒体评选中国十大最适宜居住城市,也很少选到香港,我想主要原因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要把香港放进去。
而现在我觉得我正在成为其中一分子:有香港的身份,同时属于全中国。当然隔离还是存在,但我觉得正在慢慢打破。转变正在发生,而我自己正在体验这一点。
记者:我很有兴趣你“认真想过要不要离开香港搬到内地别的地方去住”,最后考虑的结果是什么?
梁文道:有一天,我去深圳看一个朋友,看完他的房子,他怂恿我“过来住吧,你看这房子多好”。但是我一回香港,就知道不行。为什么?在香港,我住的地方很小,生活很紧张。可是,我一下楼能买到当天的英国《金融时报》;我随时上网,世界任一网站我都上得了。香港现在对我来说最珍贵的地方,以我做文化人的角度讲,就是这种资讯的自由跟流通。
记者:理解。就像您在《开卷八分钟》里介绍的很多书,如果不是在香港,可能看不到。
梁文道:没错。我觉得香港对于中国最可贵的地方就是,香港是一帮中国人住的地方,在中国的土地上,但是你赋予它资讯等等自由,它不会乱。它是个实验室。整个中国现代史,知识分子一直追求的现代中国的某一个部分,我觉得在香港其实是出现了。它是继承了一百多年来中国人现代化努力的一个遗产。
香港另一个宝贵之处,我认为是司法独立。我是从台湾回到香港的,感觉那个分别真是太巨大了。我今天读历史读到,中国人其实从五代的时候起,就已经有追求独立司法系统的努力了,当年那些法官就跟皇帝对着干。这一两千年来的一个追求直到现在在香港才实现。这是香港很宝贵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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