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开旭说,2007年7月11日,蒋绍福特意跑到离村里来去六七公里的温泉洗了澡,换上了自己唯一的一套正装,再一次绕村走了一圈。第二天上午10时许,他一声不吭躺在楼梯间下的床上,孙子来叫他吃饭时,发现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李正:村子里边的人,他们去采访了,一直采访到他家隔壁邻居,没有一个人说,他们说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怕他的孙子会报复啊。
倪开旭:那个人是个暴躁的人。
记者:性格暴躁。
倪开旭:暴躁。
杨锦麟:这应该是一张缅甸的货币,这位远征军的老人,53军警卫营的战士,把这张纸币视作为他一生中的珍藏。他还留下了人民币两角钱,这两角钱也许是他一生中领到的300块,民间摇滚乐爱好者给他的互助金剩下的余钱。我们很难描绘蒋绍福老人临终前的心境,我们知道和家人的讲述中,他脾气变得非常地暴躁,他觉得自己抗战杀敌、流血受伤还不及一个五保户,五保户的晚年还有人照顾,而他这一个抗战老兵晚景凄凉。
一大早,志愿者王立强就出门了。他到超市买了一双手套和各种补品,然后赶往腾冲天成社区,那里住着一位远征军郭自镒。
杨锦麟:今天是12月24号,西方人的平安夜,我身边这位腾冲论坛的志愿工作者王立强,一如往昔那么来探望在城中的老兵郭自镒。那么立强我知道我们经常都有不定期或者定期的来探访老兵,这坚持了多久了?
王立强:到现在为止三年。
杨锦麟:三年,我们今天要探访这位老人家叫什么名字?
王立强:叫郭自镒。
杨锦麟:郭自镒他曾经是?
王立强:也是这个滇西抗战的一位老兵吧。
杨锦麟:那我们一块进去瞅瞅。
经过蜿蜒狭窄的过道,就是老人的家,这里只是临时搭建的棚子,屋子空间狭窄,只添了三个人就无法转身了。
王立强:郭老,马上这个元旦到了,送你一件牛奶,然后我们带了一点这个麦片给你。然后拿了一对手套。
老人是云南腾冲县人,曾参加中国远征军缅北及高黎贡山抗日战斗,腾冲收复后他的一条腿在意外中被炸断,一直以刻章为生,唯一的女儿也跟着他学了手艺。但是这几年生意寡淡,温饱都成了问题。
郭自镒:这个眼睛不对了,眼睛不对了,身体这些关节有着各种病。活儿是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22岁就高位截瘫的郭自镒直到40岁才成了家,妻子是一位精神病患者。
杨锦麟:我们刚才的访谈过程中,他的太太叨叨絮絮的说什么,就他现在这位太太实际上是精神病人,所以你看看家徒四壁,没有任何的象样的一个家具,连床铺都是非常简单的,惟一可以象样就是有一口钟,还有一个黄埔老人郭自镒。我们很难想象这位老人在65年前曾经参加滇西反攻,曾经参加腾冲收复战。这就是我们走进腾冲,走进老兵的身边的一段现场的记录。
和许多老兵被抓丁不同,郭老读过几年书,十几岁的年纪正逢日本对中国发起侵略战争,怀着保家卫国的理想,郭自镒报名参了军。
郭自镒:11集团军总司令部工作第二队。
杨锦麟:你那时候的职务是什么?
郭自镒:保管粮食。
杨锦麟:运粮官。
老人年事已高,断断续续的话语几不可闻。我们从郭老女儿的口中大概知道了一些他参加高黎贡山战役的细节。
女儿:他在高黎贡山经常不是在野外嘛,在野外那草,那叶子是干干的,他们一累了就睡觉,睡觉鞋底下全部是潮的,然后就走不了路了,得风湿,急性风湿,部队用担架把他抬到大理。
郭自镒身体素质不好,在随军战斗的时候没少挨骂,但是他仍然保持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坚定信念。
郭自益:我们国家是不可征服的国家。
杨锦麟:这番话,60多年过去,从这位垂垂老矣,病痛缠身的郭自镒的嘴巴里面讲出来,还是那么的铿锵有力。想起60多年前,他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而今垂垂老矣,病痛缠身,我们没有办法做太多的点评,让这个画面完整地和我们全球的华人观众一起来分享。
告别了老兵,王立强回到了家里,拿起手机他拨了一通电话。
打电话:你妈妈打电话来是叫你爸爸回家。
电话那头是王立强不过一岁的儿子,因为工作关系,他和妻儿两地分居,聚少离多,一个月也不过见上一两面。而在看望老兵之前,王立强刚刚到成都出差近一个月,掐指算来,他已经有50多天没有见过妻儿。
记者:他给你打电话吗?
王立强:他现在还不会打。就是指着电话喊我,喊爸爸,然后他妈就知道他想和我说话,然后他妈就拔电话给我。然后我就和他说点,他现在也不会说什么。就是会抱着电话会喊爸爸爸爸爸爸,不停的在喊。
记者:在这边听了什么感觉?
王立强:挺辛酸的,事实上我还是喜欢一家三口在一处嘛,但是由于这个生活,当时的原因吧,也没办法。
杨锦麟:任何一个为中华民族捍卫自己主权,捍卫自己家园而牺牲流血的老兵们,他们都是中华民族的英雄,他们都是中国堂堂正正的军人,他们都是我们这个民族的魂,我们这个民族的精气神那么一个凝聚一个形象,如果这个定位是准确的话,我们今天对抗战的老兵显然做得很不够,我们对老兵的尊崇其实也是对我们一部历史的尊崇,对老兵的尊敬也是对我们这个中华民族整体利益的尊敬。关注抗战老兵,关注的是我们自己的历史,也是关注我们这个民族的明天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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