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中国社会道德变迁
2009年06月15日 14:27凤凰网专稿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在那个红旗招展的年代,"动员"式道德所体现的是怎样的一种诉求?而"复员"式道德又如何解决当下社会人们的信仰危机、道德塌方?

王鲁湘:在听何先生演讲的过程中间,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可能超越30年的一个问题,从梁启超提倡新民说以后,其实我们很多的国民党的一些人,共产党的一些创始人,在某种意义上都接受了这个观点,比如说毛泽东在湖南成立的那个共产主义的那个先期组织,就叫做新民学会,那么毛泽东当时年轻时候也非常狂热地推崇这种新民学说,他就接受了包括洋民新学的一些东西,就是说要从灵魂深处,从内心里头改造,才可能完成一个新民的这样一个社会运动,所以这样一个年轻时候的理想,到了他晚年的时候,他可以实现了,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掌握了这种最高的政治资源,所以有些人说,毛泽东掌握中国的这个最高的权力以后,特别到文化革命开始,他就开始实施他年轻时候那个新民的政治抱负,其实我们现在回顾一下,回想到30年以前,那样的一个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这么大的一个社会,这么庞大的一个民族共同体,同时达到这么高的道德水平,对实现当时的革命目标,好像是一种必要的手段。

何:对,在传统社会,比如孔子也提倡就是要,比如仁,义,孟子说义,孔子讲仁,但是他们所强调的实际上是对少数君子而言,一定要革新知非,就是说非常警惕自己的任何不良的念头,但是他始终限制在少数人,少数统治者而已,他不是全民运动。上个世纪所发生的是变成了一种试图在整个社会,在全民,甚至包括孩子,来实行一种就是灵魂深处爆发革命,狠斗私自一闪念,而且要无私,完全无私无畏,完全奉献的这样一种精神,那么就和传统其实不一样,这样做的一个目的,其实后来有一种政治的效益,就是说,确实希望能够,因为如果说一个方面是物质上的,还有一个就是人的准备上,要变成要创造一种新的人类来,才能够配得上这样一个天堂,以后就不能进入了。但是这样一个过程就意味着实际上是,把过去只适用少数人的规范,来强制性地要求多数人,甚至所有人,结果我经常所说的,就会容易造成一个道德的虚伪。

王鲁湘:刚才何先生用了一个很好的比喻,叫做是从一种动员式的道德走向一种复员式的道德,在运用了这个军人从穿军装,作为一个战士,然后到脱下军装,成为一个平民,然后来形容这样一个道德的这样一个变化,其实这使我想起我们中国古代的几个成语,一个叫做解甲归田,另一方面就是马放南山,是不是这30年中,我是做一个这样的描述,符合您刚才说的那个吗?

何:对,我觉得是有道理的,当然就是马放南山的结果当然是自由自在,但是这个需要,有时候要有些规范,基本的规范,就是你这个马不能去践踏其他的马,就必须,我们在享受自由的时候,必须有自律,自由和自律和法制,它始终是联系在一起的。

王鲁湘:那么这里有一位凤凰网的网友,他有一个问题,他说集体主义,英雄主义,利他主义,是中华民族在解放进程中形成的核心价值观,但是在今天的中国,他们已经被个人的、利己的、竞争的社会价值观所伤害,这种伤害是一种倒退还是社会发展的一个必然现象?

何:我曾经读过一本书,其实集体主义或者群体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曾经有一个叫尼泊尔的一个神学家,道德学家,他写过一本书叫做《道德的人与不道德的社会》,他其实里面提出一个观点就叫群体比个人更自私,就是说有时候我们知道,20世纪的战争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民族利己主义的结果,比如一次世界大战,当时茨威格写了一篇文章,他的感受很深,他走到德国,都是洋溢着万众欢腾,就是我们要保卫我们的国家,群情激愤。但是实际上我们最后看这样一场战争,其实完全不必要的战争,死伤,像绞肉机一样,把当时欧洲的那么多年轻人的生命断送了,几乎是一代人,其实是没有什么必要。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这不是简单的,当然我反对利己主义,但是一种健全的个人主义和一种健全的公民责任,其实是联系在一起的,也包括这种共同体主义,它和健全的个人主义是联系在一起的。

王鲁湘:也就是说和健全的个人主义相比,集体主义并不优先地占有一种道德的高低。

何:你首先要看真实的集体,还是虚假的集体,有很多,有时候会有一些很虚泛的东西,但是它不是很真实的。

提问1:何老师,您好,我是凤凰网的网友,刚才您讲的中国人的信仰变得多元化,甚至有些人没有信仰,我觉得这是中国社会转型期的一个特征,然后我想请教您就是说,这个是信仰危机导致了社会的浮躁呢,还是说整体的信仰危机导致了诸如诚信危机,还有一系列中国人的现在的这些情况,有人也号召说道德重建,所以说您对此,对这个问题怎么看,就是信仰危机的问题。

何:我觉得信仰危机是这样的,就是从80年代以前,我们都经历过这样一个过程,那么这个过程,我觉得有时候是很痛苦的,就过去你信仰的东西,突然一下你觉得破灭了,你在寻找,这样一个我觉得倒是一个健康的过程,就是说你这个时候,因为信仰之所以叫信仰,必须是有自信,就是说必须是你自己真心诚意的这样一种信仰,如果仅仅是你一种习惯或者一种,甚至一种灌输,那个是不牢靠的,所以我觉得有时候,如果是这样的一个过程,其实倒是一个好事,但是我现在更担心的,当然可能是另外一种,就是说原来是对唯信仰而痛苦,到后来就对信仰无所谓,有信仰无信仰没什么关系,这个可能有时候反而会容易就是说,最后突然可能甚至在临死那一刻,突然一种紧张,甚至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我就这样离开人世了,我不过就吃了一些东西,喝了一些东西,然后也许还做了一点好事,这当然也不错,但是还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我值得回忆,值得纪念,值得留下去,这个时候我觉得就是一个会问到的问题。但是我觉得信仰,一个是必须自己的问题,再一个我不是太喜欢批判社会,什么没有信仰,信仰危机,我其实更愿意自己去等待,去寻找,去探索,我觉得是更重要的,也许你的探索会感染别人,但是也许不会,但是最重要是自己去寻找。

提问6:何老师,您好,我是凤凰网的一个网友,我想问何老师一个问题,就是您的这种动员式道德和复员式道德的划分,是不是刻意回避了这种极端政治体制对道德的根本性影响?第二个问题就是,这种复员式的道德跟罗尔斯的这种公平的,平等的自由道德,就是资本主义自由主义这种道德,这两个之间会有什么样一种关系?

何:我觉得这是一个描述,这个描述恰恰是,比如说我说到动员式道德的时候,这个动员,恰恰是说明了就是说,这个没有回避权力的问题,我们说动员时代的最高点在文革中达到的,那恰恰是一个最极端的权力集中,造成的一个结果,造成的这样一种动员式道德的一种极端的形态。所以这个我觉得是,而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说,道德和政治不可能完全脱离的,肯定是有某种关系,但是,它又应当有某种各自的独立性,道德是道德的事情,或者信仰是信仰的事情,政治是政治,它有一些分界,我们今天要特别地明辨,甚至要有意识地坚守,要不就会,我们过去经常看到,有时候塑造一个路线斗争的英雄,把他称为一个道德的楷模,但是这个有时候路线发生了变化,这就麻烦了,所以道德和政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它经常会造成一个伤害,不仅是对道德的伤害,其实也是对政治的伤害。

王鲁湘:30年改革开放带给中国的变化,从大地景观到衣食住行,从社会制度到思想观念,翻天覆地,史无前例,而其中最深刻的变化发生在我们的内心,那就是道德。道德解除了军事管制,复员为平民的日常的多元的低限的形态,许多人惊呼为道德崩溃,但也有人看到了道德对本原、对常识的回归,至少我们可以这么认为,道德卸甲归田,道德对本原对常识的回归,是人的解放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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