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墨:3月31日,东方航空云南分公司从昆明飞往大理、丽江、版纳、芒市、思茅和临沧六地共14个航班,在飞到目的地上空后,不降落就直接返航,造成千余名乘客滞留昆明机场。这一飞行员隐性罢工事件使航空业内普遍存在的超时飞行,以及近年来频见报端的飞行员与航空公司之间的矛盾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当东航的风波在前台舞动时,海南航空也正面临着危机,从2006年起,飞行员辞职潮出现在海航,自2006年起,海航共有22名飞行员相继提出辞职,他们对于辞职理由的阐述、对公司的抱怨,也与此次东航次返航事件中的飞行员极其相似。中国的飞行员们到底有哪些委屈?中国的航空业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解说:2006年元旦,从波音767机长彭业明不惜回家种地也要离开海航开始,辞职潮出现在这家以新兴蓬勃面貌示人的航空公司,2007年底,又有8名飞行员在短短2个月内提出辞职,2年中提出辞职的海航飞行员总数已达24名。提到辞职原因,他们首先讲到的就是超时飞行。(东航辞职飞行员140万赎身 赔偿额成标杆)
飞行员难以拒绝的超负荷飞行
曾子墨:在你身上超时飞行的情况严重吗?
段学军:我觉得像我们在一线的70%以上的飞行员每个月都有超时飞行的现象,具体没去调查,因为从我自己的身上我感觉到,我从2000年到现在几乎每个月都有,那么想想别人也差不多。
曾子墨:你印象当中,你飞得最长的时间有多长?
段学军:当时最长的一个月,我算了一下,执行时间29天。
解说:按照民航总局的规定,飞行员每日最多飞行8小时,连续5天飞行后则必须要有48小时的连续休息。
曾子墨:关于超时飞行,海航方面也表现说,基本上是因为天气原因造成的。
段学军:找理由,找借口吧。
曾子墨:为什么说只是理由和借口呢?
段学军:因为在正常情况下是可以避免的,比如说偶尔就是天气原因,有些飞行员病了,备份人员不够,那么一年偶尔一两次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每个月都有,那就是管理上的问题。
解说:飞行员张忠明也向我们出示了他的飞行记录,其中超时飞的内容很容易就能找到。
曾子墨:每天能休息多久?
张忠明:除了晚上,可能晚上的一些就寝时间,都是在工作。
曾子墨:正常的睡眠能够保证吗?
张忠明:正常睡眠,那肯定保证不了。如果说这种飞行方法,这种飞行安排的话,那肯定是保证不了充足的睡眠。
曾子墨:会明显地感觉到累吗?
张忠明:会。
曾子墨:累的反应是什么呢?
张忠明:就是犯困,想睡觉,然后也不愿跟人去交流,不愿跟人去说话。
解说:飞行员们说,超时飞行如同潜规则一样在他们的公司内部盛行。这带来的后果便是他们在驾驶飞机时极度疲倦,这使航程充满了各种不定的危机。
曾子墨:那这种情绪上的低落,身体上的疲惫,会给飞行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张忠明:影响飞行安全,影响我的动作的准确性,影响我的程序的连贯性,因为飞行过程当中,需要讲究程序性非常严谨,如果说错过了这个机会,然后你再回过头来再做,往往会想不起来。
曾子墨:会对安全有那么大的影响吗,有的人可能就觉得说这和普通工人去加班一样?
张忠明:这是不一样的,因为几个亿的资产在我手里,然后有那么多的人的生命在我手里,你加班,你还可以,在那地方,比如说可以打个盹,还可以,或者说放松一下,而飞行不行,而飞行整个过程当中,我还要拿出一部分精力来准备一些应急的特殊情况出现,我会有一部分精力,要去专门处理这个。所以说这种飞行对飞行员来说,影响是非常大的。
解说:超负荷的工作使飞行员们与妻儿聚少离多,他们中有的甚至因此而失去家庭。
曾子墨:每个月和家人在一起有多长时间?
张忠明:大概一周左右吧。
曾子墨:所有的飞行员都是这样的生活吗?
张忠明:基本是这样的,我们支线百分之百都是这样的。
曾子墨:但我们也听说,有的飞行员因为长期的飞行,没有时间在家里面,导致了家里面产生矛盾,甚至有离婚的。就说因为家庭矛盾比较重了,经常顾不了家,然后有些会埋怨,这些有的会走向婚姻的边缘。是有的。
解说:长期疲劳的飞行还给飞行员们的身体带来了的严重损害,他们中大部分得了颈椎、后背或肩胛部位的疾病。不仅如此,有的甚至因为压力巨大出现了精神失常。但是,想要拒绝超时飞行,在他们来说,却几乎是不可能的。(飞行员对航空公司的十大不满)
曾子墨:向领导反映过这情况吗?
段学军:我们反映问题,基本上没有个正规的渠道,要是反映给机队,机队那些小经理呢,也没有实权,他们再往上反映的话,基本上石沉大海。
曾子墨:既然有法律法规作为依据,为什么就不能够说,我就不飞了,拒绝飞行。
段学军:像这种情况,公司就会派领导来做你工作,这个打电话,那个打电话,他也不会很强硬,强行地,也是做工作,你心一软,为了公司就飞吧。每个人都有这种状况,但有些呢,就是半威胁性质的,怎么说呢,前面有些人被公司处罚得很严,自己也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就逆来顺受吧。
曾子墨:既然有这么大的影响,你们自己心里可能也会明白,为什么不提出来说,不飞那么长时间呢?
张忠明:提出来过,也经常提,然后会,给你答复就是这是公司的需要,然后再一个就是看到别的同事,因为这种正常的要求挨了处分,然后自己有时候也就忍了。
曾子墨:你们同事会挨过什么样的处分?
张忠明:罚钱。
曾子墨:罚多少钱?
张忠明:罚了6000吧。
曾子墨:具体是拒绝了哪一次飞行,什么样的飞行被罚了6000。
张忠明:他就是按照正常的时间,我们应该是连续飞5天,然后后面应该有一个48小时的休息时间,然后我的这位同事,他飞完了以后,连续5天飞完了以后,他就正常地应该有两天去休息,但是回过头来一看计划,就是休息了一天,第二天紧接着给他又安排了计划,去飞,他当时他就提出来,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我的同事就认为,这样很明显的违反规定,他肯定不会这样去做了,最后第二天的飞行任务,他就没执行,后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了航班延误,因为他没去,肯定要去换其他的机组,然后就对我这个同事进行了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