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卫视5月4日《锵锵三人行》文字实录:
窦文涛:《锵锵三人行》,丹青兄,咱们跟许老师聊“五四”,聊了好几天了。
许子东:“五四”运动的余波还在。
窦文涛:余波还在今天回响,但是,聊的这么多“五四”,我倒突发一个奇想,什么呢?有没有为“五四”遮蔽的人和事儿?
陈丹青:太多了、太多了。
窦文涛:你比如说,我最近常常感觉到,我们从小学,讲主题,讲中心,讲时代最强音,讲主旋律。但是后来我发现啊,实际上历史是很具体的,你比如说,抗日战争如火如荼的时候,张爱玲可能还在这个上海写她的个人的一些感情,那么这也是真的。但是到最后呢,说起来,哪有你什么事儿?那抗日就是完全的世界。但是我想“五四”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就当时,咱们知道这个救亡运动,新文化运动。但是那个时候的社会是什么一个情况,还有一些什么人比较流行,在当时?
许子东:对,那个俞平伯后来有个回忆,说他一个班上的同学,他都是新文学的,办杂志,一个班办了三个杂志,《新潮》、《国风》都是很大影响的杂志,就是一个班就有三派。然后呢,这个还是新文学的大学生呢。那外面社会上更多的人,90%,我们上次说过,鸳鸯蝴蝶派。鸳鸯蝴蝶派始终占有着民国读书人口的90%,虽然它是文学研究会、创造社的挑战对手,是它的最大的代表人物,张恨水。
陈丹青:对,真正的大众文学是他们的文学。
窦文涛:对。
陈丹青:这倒是,现在叫畅销书。我总觉得张恨水这路人,相当于,就是18世纪末,就是像小仲马、大仲马他们开始报纸连载小说,就是传播学写到那一段,就是文学,19世纪文学,是从这儿开始的。
窦文涛:但是我记得那个时候好像说什么新派人物,一听说是鸳鸯蝴蝶派又出了什么小说,一定是写文章要痛骂的,就觉得又在延续旧道德,旧风气,旧生活。
许子东:不仅是这个新派的要骂,连鸳鸯蝴蝶派的大师自己心里还充满犯罪感。你知道最有名的《啼笑因缘》吗?《啼笑因缘》是上海新闻报严独鹤跑北京约稿,找张恨水,说上海人要看武侠,所以他里面搞了一个关秀姑,上海人男女恋爱,然后樊家树什么什么,那个?可是他写完小说以后,他说他那个前沿哪,他想用白话文写。当时的邻居就是老舍,老舍说好,鼓励,用白话文写,就是张恨水第一次用白话文写了一个序。然后老舍说,你看你的白话文原来写得挺好的嘛。张恨水就很受鼓励,因为张恨水那一边,他不得了,他那个稿费,当时是?你知道民国期间,稿费最高记录就是1千字10个银元。
窦文涛:那贵稿啊。
许子东:最高稿费,哪两个人?两个人,一个就是《啼笑因缘》,还有一个是鲁迅《申报自由谈》。《申报自由谈》当然稿费,因为短嘛,所以1千字10块也多不了多少。但是那个《啼笑因缘》多少的读者,可是张恨水一直到最近,安徽开会,纪念张恨水。苏州有个范伯群的学者,非常好,研究鸳鸯蝴蝶派。据说张恨水后面的家人什么,不欢迎他来开会,因为他们说,说我爸爸不是鸳鸯蝴蝶派。
窦文涛:那是什么派?
许子东:就是现实主义作家,因为鸳鸯蝴蝶派被认为是,被主流认为是一个不应该贴的标签。张恨水后来1949年以后就改写,后来,估计1949年之前,就写抗战了,《八十一梦》什么什么的。
陈丹青:解放后写工商改造什么的,拿起来就是。
许子东:自卑啊,他们就被改造。
窦文涛:那个时候张恨水的书好卖,还是鲁迅的书好卖?
陈丹青:绝对张恨水的书好卖,你想鲁迅的《呐喊》刚出版的时候,第一版是800本,你能想像吗?
窦文涛:啊。
陈丹青:都已经震动文坛,已经变成公案了已经,800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