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东:可是以我这个观众的角度来说,这个戏啊,就是从他一出场以后,我觉得怎么也不能,就是周围的人真是好,那十三燕那老头儿,那演的真好,还有另外那个叫什么,我名字叫不出来,那个另外那个男的配角。
严歌苓:费二爷。
许子东:演的也好,就是反正总之就是黎明的戏就是。
窦文涛:难能可贵了。
许子东:难能可贵,我也理解,这个现代的文化工业,这个要投资、要找到哪一些名角,对不对?这些都是很重要,但是我是纯粹是从一个看电影的一个观众的角度来讲,我就觉得。
严歌苓:实际上梅兰芳平时他是一个非常寡言少语的,然后非常文雅,别人的感觉是他是一个有学者气质的,像一个学者,是这么一个人。所以呢,我觉得黎明从外形到他的眼神,就基本上接近于有一点点就是非常无奈啊,就是被动啊,消极啊,就是那种样子。
就是梅兰芳实际上是越到后来越是被动,就是大家卷着他走的那个感觉。那么梅兰芳实际上真正的闪光是他上了舞台,他是非常闪光,那个两个眼睛立刻就,因为他的眼神是专门练出来的,就是那个眼神到了,就是越到后期就越好。
窦文涛:眼神怎么专门练出来的?
许子东:对啊。
严歌苓:他是因为小的时候就是说,他是近视眼。
窦文涛:梅兰芳近视啊?
严歌苓:他的眼神非常的呆,他的眼神,天生就是说他不是吃这行饭的。
许子东:这倒像黎明。
严歌苓:就是说他那个祖宗没赏饭给他吃的,属于这种孩子,然后呢,他就是养鸽子,后来他养鸽子就养到了就是自己也就非常非常的投入,非常爱鸽子,就养鸽子就去练看鸽子飞,无意当中就看鸽子,就发现自己非常的眼神就活了,非常活。
窦文涛:哎,这个人真是。
许子东:他后来复出的那场,我父亲跟我回忆过很多次,就是我父亲当时也去看了嘛,就是说他留胡子这段,我父亲跟我讲过很多次,就是说,我父亲从小带我去看马连良嘛,但是一直跟我讲过这个事情,就是说马连良在日本人那个时候还唱,梅兰芳就不唱。我父亲那个时候是医院的院长,然后他就辞掉,就做私人医生了。
我后来反复问,我说那时候你要是不辞掉,你继续做院长,也没人会说他不好,但是他们心理上对于梅兰芳留胡子这个,所以在这个时候,所以我觉得当时的确有这样一个历史气氛,有很多人觉得就应该这样做。
严歌苓:他是一个号召,他这个胡子是号召,对知识分子、对文化界、对学生,对吧?还有就是劳苦大众,梅兰芳不唱了,这是一个对中国来说是。
许子东:象征性的。
严歌苓:哎,是一个象征。
许子东:所以白先勇也讲了很多次,他那时候很小到了上海就听他复出的那一场。
窦文涛:我觉得一个人哪,就是说能意识到自己是个角儿,能意识到自己的影响力,这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一个事儿,特别让人佩服。可是呢,你比如说我也有一些朋友是明星,私下里他是想不通的,你知道吗?
为什么?就是说我凭我的才艺,我凭我的工作,对吧?我有没有承认过我是公众人物?我有没有承认过我是明星?你们非要强加给我,那除了我这艺术之外,他那意思就是说,凭什么让我对别的事情也要表现的像雷锋一样,或者像什么一样呢?而且啊,这个电影里其实隐约提出这么一个选择,你比如说我记得像吴清源好像也有那么一个电影,他提出一个选择,比如说日本打中国,那么吴清源当时在日本,吴清源也是想回国,说我的祖国现在遭受危难,我要回去。
但是比如说他的围棋老师就跟他说,那意思咱就是说文章千古事,就是战争的胜败是暂时的,对吧?100年后谁知道谁当皇帝?可是呢,围棋之道,那个意思是通天彻地。你看这个看出,在某个大时代,动荡时代的时候,每个人他的这个考虑,确实是很难。
许子东:我觉得这也是电影带给我们比较有思考的,也比较有深度的一个思考,因为这个是没有结论的。
窦文涛:没有结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