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情深兄弟情长
张震：小时候我跟我哥哥都很喜欢画画。
许戈辉：哥哥大你几岁？
张震：哥哥大我两岁。
许戈辉：你那个不够年龄驾驶，然后就去签哥哥的名是不是？所以哥哥给你背了很多黑锅。
张震：对，我小时候都会背他那个身分证号，就一碰到要查身份证的时候，我就背他的就可以。
许戈辉：那你哥哥是不是在很多地方有兄长风范，还要保护你，要引导你，还是说你们两个要比着谁坏？
张震：他都是比较保护我的，对，因为他是做哥哥嘛，我们家就两个小孩，他是老大，我是老幺。我就一直在后面看他做什么事情，他哪里是一个到那个临界点，要犯错误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到哪个点我都不能再做下去。所以他就一直在前面创，就干很多坏事什么，我就在后面学。
许戈辉：哥哥后来演戏什么的？
张震：哥哥现在也在演戏，他做蛮多不一样种类的工作。他自己有拍纪录片，也有当过制片，然后现在演戏比较多，这一两年都演舞台剧比较多。
许戈辉：所以真的是一家三口都是做影视的。
张震：我觉得是有关系的，对父亲的了解其实很少，因为工作的内容不是很明确，在我们小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一个，跟我们很有距离感的人。
许戈辉：真奇怪，这一点其实我和你的感受很不一样，我的父亲也是做演员的。
张震：真的吗？
许戈辉：对。但是我觉得正因为我父亲做演员，我童年的生活特别受益于这一点。在我小时候，童年生活是很枯燥的，没有什么玩具，没有什么更多的戏电影可以看，那我经常会在父亲在家的时候，跟他干什么呢，我来帮他背台词。他给我一个台本，他扮演他的角色，我就扮演所有其他的角色，所以要设一个奖的话，我可以同时得一个戏里的最佳男演员、女演员配角，匪兵乙，匪兵甲。有个演戏的父亲多好。
张震：可是我跟你完全不一样，我父亲是一个人在家里自己拿着剧本走来走去在念。
许戈辉：完全插不上手
张震：我觉得我们现在会做这个工作，很大的原因之一是，做了演员这工作之后，发现可以认识父亲更多一点。其实我父亲的思想应该比较传统一点，他就是那种不会很容易去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跟情感。
但是我们透过我们的工作之后，就跟他有更多的交流，更可以体会他当初在做这个工作的时候的一些感觉。所以在心灵上面反而是因为做了这个工作有很大一个帮助。
许戈辉：也难怪，父亲在前一段时间那个颁奖典礼上还说，要谢谢儿子。他一定在心里面为你们兄弟俩感到特别自豪，而你也是回过头来才能体会他当年的那种心情。
许戈辉：性格会不会有一点像他？
张震：我还蛮不像的，我父亲是一个很用功、很积极的一个演员。
许戈辉：原来你不是啊？
张震：我是那种很懒散的那种，我比较爱出去玩，跟他很不像。
许戈辉：不像，我们都以为张震是一个蛮老实、内向的。
张震：内向，我小时候很内向，现在好很多。
许戈辉：你说说看，到底是因为你本身性格就相对内向沉默，所以很多导演找你演的都是这样类型的角色，还是因为你演了这样类型的角色，结果就越演越这样？
张震：心里比较不会被角色影响那么多。在拍的当下其实是很投入的，但拍完一个戏之后，自己知道怎么去调试自己的心情。
泪洒《吴清源》片场
许戈辉：《吴清源》这个角色我非常感兴趣。因为在田壮壮导演筹划拍这部片子的时候，刚好那个时候我访问他，然后我也读了有关吴清源的书。我当时也准备采访吴清源，但吴老身体不好。我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会请你演这个角色。
张震：我自己也不知道。
许戈辉：刚刚开始筹备，所以我那个时候特别期待。
张震：《吴清源》这个电影，我自己觉得是近几年来投入最多的一个电影。可能这个角色比较特别，因为是要演一个真人真事的一个传记类的电影。
许戈辉：而且关键是人物的原形现在还在。
张震：参考了很多不一样的资料，看了很多书。也接触了吴老师身边的人，然后也开始学下围棋。
许戈辉：和吴老师本人有接触吗？
张震：有，但次数不多，我见过吴老师三四次而已。
许戈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给你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张震：非常精神，然后头脑特别清楚。我很讶异一件事情是跟吴老师聊天的时候，他可以把他在20出头的一些事情讲得是每个人名，哪一天在哪里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可以记得很清楚。要我现在想我20岁碰到谁，我可能连名字都讲不出来。
许戈辉：你才几岁，现在已经想不起20岁的事情？
张震：我觉得那个是一种跟一般人很不一样的。
许戈辉：那你怎么去用自己的表演，把这种和一般人不一样的状态给呈现出来，能不能给我一个例子，举一些细节。
张震：准备演《吴清源》的时候，自己准备功课其实一项就是要每天静坐半个小时。因为下围棋是一个很静态的运动，必须在一个很稳定的状态下面去做这件事情。我自己是一个比较好动的人，就我爱运动，我爱跑来跑去，那个时候就是逼着自己每天就要静坐半个小时，大概两个月吧。
许戈辉：真的静得下来
张震：对，我也都没有出去接触任何人。我每天的生活就是早上起后开始看看棋谱，看看吴老师自传、剧本。然后静坐，晚上去运动。这样子大概一个月，都没有跟朋友接触，什么人都没有碰，就只有碰学围棋的老师，还有吴老师，壮壮导演。
许戈辉：结果电影拍完以后，张震变成什么样了
张震：那个时候我记得要拍杀青的前一天，心里面很难过。因为突然觉得你不能再去饰演吴老师了。其实是，在演的过程里面，你跟角色已经有一个感情在了。那就觉得要好像离别的那个感觉。就自己跑去外面痛哭一场，因为我不想在杀青的那个时候哭。不可以让壮壮导演笑我。杀青那天壮壮就哭了，我就看到说，还好我前两天有先哭过
许戈辉：先把眼泪放出去
张震：因为那个戏拍摄的时候真的蛮辛苦，这么多的工作人员，大家从内地过来住在日本三个月。语言也不通，吃的东西也不是那么习惯，拍摄压力很大。一方面可能也有资金上面问题，一方面也有在场景各方面都有蛮大问题。
都是大家努力去完成这个电影，会觉得很过瘾。很少拍到一个戏是可以看到这么多人是这么投入在这个里面，去尽心尽力做这个事情。拍《吴清源》还要学日文，学日文也蛮痛苦，因为要硬背那个时候的台词，他们那个时候的日文讲法跟现在日文讲法又不一样，那就其实难度蛮高的。
张震：巩俐让我找到好演员该走的路
许戈辉：虽然刚才我开玩笑说你是一个很年轻的老演员，但是我从资料里面了解到，你是在看王家卫的《爱神》之后才说自己开始把演员这件事情当成一个正式的职业来做，那之前是什么，是玩票，是业余爱好？
张震：我一开始进入电影圈，其实就是误打误撞。我也没有学表演的。虽然开始的前几部还不错，就是两部杨德昌导演的电影，一部王家卫的电影。拍王家卫的《春光乍泄》
许戈辉：而且第一部那个《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就已经得一个提名，最佳演员。
张震：但那个时候不会去想，那个时候就很想去念书。因为生活很简单，不会去想要去做多余的事情。也没有想之后会做演员，就是想说跟大家一样，把书念一念，念好找个工作做。
但没想到我对拍电影还蛮感兴趣。所以我在高中毕业以后，我高中是念美术的，就回到电影公司去做美术，做道具，做了两部戏的。因为我们要当兵嘛，那个时候就是当兵以前，其实什么都不用想。因为当兵两年就是完全耗在那里，然后什么事也不能。那就是当兵以前有什么机会就去做。出过唱片那个时候，然后那个时候又跑过外务，在信用卡公司。
许戈辉：什么叫跑外务
张震：那个时候以前信用卡是手刷单，我就每个礼拜去收那个单子，去各个店家去收那个单子。做过仓库管理，做过道具，当过演员，麦当劳我有做过，我做过蛮多工作。但时间都不长，都是几个月。
那为什么拍《爱神》的时候会，会觉得把演员当成是一个工作，是因为演戏对我来讲是好玩的，但是我没有把它想成是一个可以规划的事情。那个时候因为演员的工作也比较被动，是被人家去选，你自己不能去选剧本。合适不适合就要做。但那个时候就觉得很喜欢演戏，但是找不到一个方向。
在《爱神》的表演里面，从巩俐身上学到很多，就是怎么样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对我来讲她是一个已经高高在上的演员，但是在跟她表演的过程里面，她是一个很发自内心，是很从表演的最基础去把那个感觉上拿出来给你。我觉得那个东西是很可贵的，她虽然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当然是不会忘记演戏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
许戈辉：演习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呢？
张震：就是重新开始。
许戈辉：所以人们说好演员会有一种场能够笼罩。
张震：它的一种氛围。就是她让我感受得到，原来我之前做很多事情，可能是为了什么在演戏，可能是为了要好看，可能是为了要好玩，可能是为了要耍酷。但后来就觉得，她这样才是一个好演员应该走的一条路。不管你是耍酷，好玩，还是要耍帅，你就是你必须重新开始，你才会有哪个东西，才可以渲染出来让观众去感受得到。
然后拍完《爱神》以后，就觉得那个东西是我一个目标，是我一个应该去追求的一个很理想的，但应该又可能做得到的一件事情。那就在演戏这个课程里面也有一个方向，那就可以把它做成一个事业来做。
因为我自己没有演过戏，怎么演戏，你要问谁，他们也不会教你什么叫演戏。观众去看，你也不知道标准在哪里，什么是好戏，什么是不好的戏。就算再厉害的演员，不可能一百个人去看，一百个人会觉得他演得真的好。就没有一个标准在，你就会觉得很，那个时候就觉得很迷失。拍了《爱神》以后，就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去走
许戈辉：和父亲在演戏这件事情，进行过什么样的交流？
张震：他常常跟我交流，我是很少跟他交流。
许戈辉：他会怎么说，他看了你的戏之后，给你一些什么建议？
张震：这个倒不会。他看我长大嘛，他对我应该还算蛮了解的，最近有些电影都会请他去看的，他就会说很不错
许戈辉：看了之后是批评多的，还是表扬的多？
张震：他都是表扬多。
许戈辉：这真是好爸爸。我爸爸现在如果在电视里看到我在做访问，比如说改天看到访问张震，他回头跟我通个电话什么，往往是批评多。
张震：我跟父亲联络不是太多，没有住在一起。他这几年开工时间也蛮长的，他拍很多电视剧，见面机会比较少。他有的时候会发脾气，但是我想大家都会避免要发脾气这种比较尴尬的一些时段嘛，因为相处之间已经少了，所以相对要更珍惜了。他跟我讲的是很好玩，他常常跟我讲说，现在科技有多发达，他说你可以把什么一些经典的片断都全部存在电脑里面，到时候你要演什么戏的时候，你就把它调出来看，他就建议我说去做一个资料库。
许戈辉：你父亲思维真是很年轻
张震：我说我难得去做，但他应该有做吧。他蛮好玩的。
许戈辉：你总说自己是一个相对有点懒的人，有点喜欢放任一下。就不是说随时都对自己要求得非常严格。
张震：我在工作上面对自己要求还蛮严格的。我是那种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有一点是一定要坚持到底的那种人。就比如说，在工作我就会非常坚持，有一点做不好我就会非常气自己，我是那种一个场面要追求完美，其他事情都可以都不理。
许戈辉：你是一个非常坚持的人，在工作上一丝不苟的人，如果和导演有一些意见和分歧，这时候怎么办？
张震：其实我在拍戏现场比较听导演的话，那是一个习惯。一开始接触表演的时候，跟的是杨德昌导演，他是一个，他说一，你就不能说二的一个人。他在拍摄现场，你台词断句都不可以断，都不可以自己改的那个人。所以那个时候一直影响到我现在，就是导演是最大的，要最尊重导演。要尽量去满足导演想要的东西，想要的戏，想要的感觉
许戈辉：所以你就一直以来基本上在拍摄现场是会比较尊重导演。
张震：当然自己如果有一些想法的时候，还是会跟导演沟通。
许戈辉：这几个不同的导演，拍他们的电影，从他们身上你得到的，你觉得最可贵的东西是什么？
张震：我觉得电影是一个梦想，就是你怎么样去把这个梦想去把它一步一步去把它，把它拼起来，去完成这个东西。这些导演他们都有自己的梦想，他们都很专注地去完成他们的梦想。
这个是一个跟其他工作蛮不一样的地方。每一个作品都，每一部电影都可能是一个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可能要考量市场，可能要考量很多不一样的层面。但最终回到导演身上，他们压力是最大的。但是他们硬着头皮就要去把他们想要做的东西把它完成出来，那其他的人就比较像是一些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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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王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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