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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卷八分钟》节目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
主持人:梁文道
首播:周一至周五18:45-18:55
集体的虚无感
梁文道:我不能确定是谁说过样一句话,有可能是箫伯纳,有可能是别的人,这句话是这样,就是一个人如果三十岁前不相信社会主义的话,他就没有良心,如果一个人过了三十岁还相信社会主义的话,他就没有大脑。那么这句话在很多地方都非常流行,他表示的是什么。一个年轻人,应该要有广博的同情心,要有改变世界的热血,要有远大的理想,那么社会主义完全能够代表这一切。但是如果他到了一定岁数,他知道人世的艰难,现实的困苦,然后人生中各种各样所不能够推卸的责任之后,他仍然相信这些东西,仍然相信这些价值,仍然相信社会主义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个傻瓜了。
那么这句话我觉得在最近三十年来好像变得特别流行在西方世界。为什么?他其实表达的是一种集体的虚无感,这种虚无感就是整整一代人,特别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嬉皮士反战运动,那经过所谓火红一代的一整代人,从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到法国68年的五月革命,然后到美国的反战运动,全世界这些东西,经过这些事的人,他们到了后来呢,很多人都有一种幻灭感,那么这种幻灭感,使得他们刚刚我们说那句话,好像特别有道理,怎么样去把握认识这样一种幻灭感,什么书最能够体现这种幻灭感呢,今天给大家介绍一本书《切·格瓦拉之死》。
精雕细琢、充满魔幻现实主义的《切·格瓦拉之死》
我手上这本呢,是台湾版,但其实这个大陆版很早就出来了,作者叫做JAY CANTOR。他是美国的一个文学教授,现在在美波斯顿有名的里面教书。然后,JAY CANTOR他本身除了是个教授之外,他也是个挺不错一个作家,那么这本书呢,是他的第一本小说,那么后来他还写过好几本其他的小说,那么翻译者呢,我今天值得特别介绍这个翻译者,叫周雅,周雅我觉得这本书为什么要特别介绍他,我觉得这本书译的相当好,因为难度很大,首先篇幅很厚,600多页,黄黄巨著,而且里面的文体是非常的缤纷灿烂,非常的复杂。那么这样一本书,在80年代出来的时候,曾经得过好评,但是后来我觉得有一点被人淡忘,直到这几年,因为切格瓦拉热又回头了,才很多人把它重新拿起来看。
事实上,关于切·格瓦拉的生平,描写他的小说,传记,纪录片,电影,漫画卡通,实在是太多太多,因为他是个神话般的人物,他提供很多创作的灵感,创作的题材,那么所以很多人以他为主人公去写小说。但是这本小说在当年出来的时候,真的是一部别开生面的著作,为什么呢?看完之后你会觉得,它简直有点象拉丁美洲的魔幻写实主义的一种写法,就是文笔是一种巴罗克式的精雕细琢的,而且他最特别的地方是他的观点,首先整本书,大概分成两大半,两大部分,这两大部分是什么呢,就是第一部分,叫做批判,自我批判。
第二部分呢,叫做玻利维亚战争日记,那么每一部分呢,又切开两重时间点,一重叫过去,一重叫现在,什么意思呢,他一方面以一个过去的,回顾过去这样一个状态去看当年切割切格瓦拉写的日记,他的战友记载,当时一些人的口述记录,而现在呢,就是以现在的观点重新去回醒过去发生这一切,理解当中的成败里面因果关系。然后呢,这每一个部分里面这些所谓的切格瓦拉的日记,其实有大半是作者自己虚构的,里面充斥各种不同步一样的人的声音,不同的说法,有时候是日记,有时候有剧本,有时候有新闻报道,写的非常的复杂。
切·格瓦拉:时代之中的悲剧人物
但是呢,直到最后我可以告诉大家,这本书主要想表达一个中心的观点是什么呢,这个观点就是,切·格瓦拉他是个时代之中的悲剧人物,他的确有远大的理想,但是很可惜,他失败了。而且呢,今天去看他甚至有点可笑,为什么他会失败,比如说他在玻利维亚的游击战,他信心饱满的跑去玻利维亚打游击,为什么会失败呢?我们看一下这本书里面,怎么样描述他的失败。
这一面就说到,他对着一些他觉得自己很擅长演讲,在玻利维亚丛里面碰到一帮农民,把他们这个小镇的人叫出来,然后对他们演讲,跟他们说,这个美国人有多坏多坏,然后呢,结果这帮人听着他说话,就问他们说什么呢?就说,你们老说北美人很坏,北美人是外星人还是怪兽呢,那些人愚昧到的地步不知道什么叫北美人,也就不知道什么叫美国人,然后切格瓦拉跟他们说,你们知道吗,你们生产出来的粮食什么全被他们霸占了,然后那些农民说,不对呀,这些土地都是我们自个儿的,我们自个儿种,没人霸占,而切格瓦拉再分析,你不知道,你们这些东西最后卖,也只能卖给他们,他们买家垄断了,那些人听的是一傻一傻的,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么对比下来,显得切格瓦拉好像特别傻,那么到了最后,这个切格瓦拉被描写成一个就是有点偏执狂,他完全专注个人的一个梦想,一股热情,很偏执的执着,他的伙伴说,切不在和我们交流了,他失去了解释的兴趣,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能够解释,我们想法不重要,甚至可以说,我们的忠诚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不需要我们,或者说,他并不是长期需要我们。他的计划中,没有我们的位置。那么这样的一个描写,把切格瓦拉描写成一个有偏执狂的,有理想,但是不顾现实的,所以最终导致自己失败的人物。
集体反省
他那一整代西方知识分子,他们的一种集体反省的结果,这个集体反省是什么,就是说当年他们都曾经最新革命,支持切·格瓦拉,很崇拜他,但是当现实磨人,有一天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做得到的时候,回过头来,他们就只能够嘲讽过去的一切,我们见过有很多这样的中年人对不对?他们曾经是非常的勇敢的想要改变世界,但是到了后来,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为了不要让自己良心不安,他要不然就是断然否定自己的过去,觉得自己完全是愚蠢无知的,现在还相信我过去相信的那一套的人都是笨蛋。
要不然就是这本书一样,他变成什么,变成犬儒式的嘲讽,就觉得哎呀理想是该有的,那么我怎么样表达我理想,我买件体恤,或者有时间捐点钱吧,你真要我干革命,那就免了,谢谢了,那是注定会失败的。这本书表达的就是这种犬儒的情绪,看到这里你不仅觉得切格瓦拉的早死是好的,是有道理的,因为让切格瓦拉永远活不到这样的岁数,切格瓦拉永远是那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的偶像,他永远被封存在历史之中,以他骄傲的眼神看着那些白发斑斑的老人到了今天,怎么样离开当年自己许下的诺言,然后这些人面对他只能惭愧,于是他们就最好把他一并给否定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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