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迎：天津港事件新闻发布会缺乏真诚 损害政府公信力

 

    

    梁文道：那你说这个让我想起来一个老问题，过去这么多年偶尔媒体上面我们常常会拿起来讲，我们很容易说，比如说在别的地方、别的国家，甚至别的地区，你像台湾怎么样，有时候常常出现一个事儿，比如说飞机坠毁了，然后最后那个交通部长辞职，我们大家都说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他辞职干吗呢。常常这时候这种事儿发生，我们就会回过头来要求我们的官员，你干吗，你得问责，我们现在常有这种议论民间。可是我发现这里头有一个很不一样的地方其实，这个地方在哪儿，就是我常常在考虑为什么别的地方的官员好像很容易去说我来负责，很容易去辞职，这是他们的人更有担当、更有勇敢、更负责任吗，人更好吗，不是。我不相信人会有那么大的差异，那个差异是什么，就是我发现在很多地方你当官员跟不当之间的差距不是那么大，假如说我今天当交通部长，我不干了，我不会明天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原来的生活不会差得太远的，我可能回大学教书怎么样，我可能地位、薪水都不会差太多，我可能还没那么累。但是在中国的情况是什么，我觉得有时候官员之所以会推诿责任是对他来讲，他一辈子就在这儿，他所有的东西都压在这儿，都投注在这儿。而且这个东西甚至可能是全中国最好的一种职业之一，而这种职业又跟别的行业职业差距太远了，我如果今天不当这个官，我辞职了或者怎么样，我可能就失去一切。

    

    窦文涛：他就是不当官了呀。

    

    梁文道：他原来也不叫官。

    

    窦文涛：你那算官吧，院长。

    

    张维迎：也不算什么官，因为但是这个文道讲的是非常正确的一点，就是在这个社会上人们有好多自由选择的时候，人们干每一件事，如果他心不顺，他就不去干，他只要干是因为他喜欢它。而如果是别人觉得他不合适了，他我找另外别的事情去做，但是中国这种体制下，就是我们叫官本一元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上了，用什么手段咱就不讲了，所以他怎么也不能有闪失。

    

    窦文涛：这真是。

    

    梁文道：不能走，所以他反而变得更不容易负责，你比如说像现在这几天我们看一些状况，这个人说我不知道，这你问他。

    

    张维迎：有些东西我觉得你就变成一个笑话了对不对，就是说我一向说真诚是非常地重要，我就是觉得你看凡多次的新闻发布会你就看到，真的缺乏真诚。所以大家怀疑就越来越多。

    

    窦文涛：这个点我还真是没怎么想到过，但是我想到的倒是另一方面，这个跟你的这个研究有关系了。就是你知道我看到就是说天津港我才知道是这么大规模的一个港，它是全球第四，你可以看看出事之前、爆炸之前的天津港。我觉得从这儿可以看出中国经济的很多道道来，这是，你瞧，你再看下边，你看爆炸之前多美丽，你再看，你看天津港。哎哟，你再看，好家伙，这是全球十大港口，我还听他们的头，好像去年就说，说天津港现在是做大，我们现在要从做大走向做强。就在他们走向做强的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爆炸，你说这个很有一些隐喻性，是吗？

    

    张维迎：当然这个涉及到我们好多管理体制的问题，天津港做得大它因为很大就是由于中国过去30年经济发展真的非常地快，而且进出口，因为所有的进出口通过港口，所以这个很自然的。那么，至于它怎么做强，那这里就涉及到好多的管理问题，包括一些技术、体制的问题，这次的情况就是说，你要做大很容易，是吧。

    

    窦文涛：对。

    

    张维迎：但是你要做强了，可能就挑战性比较大。

 

    

    窦文涛：我觉得这个大和强之间，真的是现在中国经济我觉着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就包括你看咱们说你到台北也好或者说到日本也好，它这么一个小店，有些时候咱们觉得人家这个店开得，你要叫中国企业家来了，为什么不开分店，为什么不连锁，这么好的东西。

    

    梁文道：要做大做强。

    

    窦文涛：甚至你知道吗，就是有这个中国老板跑到日本，我就见到跟人家一个店主说，你到我中国去，我给你开几十家，你这个产品在我们中国肯定就火了。但是他们不愿意，他们觉得好像我们就是个家庭作坊，这东西可能会影响我的产品质量，这个我觉着这个里边有两种价值观的一个问题吧。

    

    梁文道：对，但是这里面先回头讲什么叫做大做强，做大做强是不一样的东西。我现在觉得在中国做大其实某程度上是容易的，因为我们规模大，你比如说像天津港，像过去香港曾经有段时间很喜欢，我小时候在香港，香港是世界第几大港，超过鹿特丹怎么样，但是那个大其实没什么了不起，你香港成为那么大的港是因为中国经济在背后，你自然要大。但是你如果说你看什么叫做强，就是当你遇上临近地区，深圳港跟你竞争，你竞争得了吗？你是不是比它好，你效率是否比它高，你通关是不是更容易，管理是不是更上水平，这时候就拼强。我觉得中国过去长期很多时候是拼大，拼大并不太难，拼强很困难。那么你说到这个，恰恰你比如说你说去日本，比如说大家都知道什么寿司之神，寿司之神，你那么了不起，你何必这么辛苦，这么干，80多岁老人家，对吧。你派一帮徒弟来中国，我们每个地方，乌鲁木齐都给你开三家。那问题是，你这是做大了，但就没有做强，因为他想的那个整个做强的整个定义、整个观念是完全不一样，这是第一。第二就是他追求的东西，刚刚我才跟张老师在聊，就是很多时候很多地方它到了一定程度，它的利润就很少了，做这种生意，是这样。

    

    窦文涛：人可以做赔本买卖吗？驱利吗？

    

    张维迎：你短期内可以，长期内是不可以的，对啊。但是有一些你比如说在日本的好多小店，其他好多国家欧洲你到处都是这样的，它这种生活方式，它能够赚得适当的利润，就一个平均利润，但是他很享受，很喜欢这个生活方式。他不是仅仅是说赚的钱就是需要了，但是好多大的企业，如果你不能够赚钱的话，你早晚是要垮台的，但是问题就是说，你的可持续性，其实强的就是你的可持续性的能力。在这个里边其实有一个故事，有一个寓言我讲，就是说，我们老家有句话说，枣死三年不算死，桃活四年不算活，就是枣树，枣死三年不算死。你看这个枣树可能三年没出叶子，第四年它活着，你别以为它死了，它没死。桃树连着四年都结果子，结果第五年就突然死了。

    

    窦文涛：桃活四年不算活。

    

    张维迎：就是桃树，这个是很有意思的。为什么，它枣树这个根扎得很深，桃树的根就比较浅。像我们中国的好多企业现在它根很浅，看起来叶很茂盛，说死就死了。

    

    窦文涛：所以到处都是摘桃子的，没人种桃子。你像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想起咱们这个小节目，有人奉承说，跟我说，说你看你们《锵锵三人行》这个17年长盛不衰，但是我就跟他说，我说你说错了，它是长衰不盛。就是它从来也没有大红过，火过，但是它就这么苟延残喘，我就说我跟人拼长命，我比不了成功，但是我跟你比长命。但是你觉得这价值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