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当时中国的政治措施和路线完全是反马克思主义的。因而使我觉悟,错的不是我,而是中央的高层决策者。正是因为这一点,使我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信心。
1958年-1961年的劳改生涯,成了我的觉悟的过程,也成就了《我的菩提树》,因为菩提树就是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打坐七七四十九天以后悟的道。
22年,可能是中国作家里劳改时间较长的。你说“文革”改变了我什么?原来还会写写诗,现在不会了。在农场里偷菜偷水果吃得太多了,现在水果也不怎么吃了。把我儿子也耽误了,孙子也耽误了,是吧?我44岁才结婚,45岁才有孩子……
最大的感受是,我通过自己的亲身体验,领受到政治高压的可怕和人生自由的可贵。我亲身体悟到帕特里克·亨利所说的,“不自由,毋宁死”,裴多菲说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我是中国第一个写性的,第一个写饥饿的,第一个写城市改革的,第一个写中学生早恋的,第一个写劳改队的……
因为很多我是第一个写,实际上叫“闯禁区”。我成了中国文学领域里面勇闯禁区的一个领军人物。我感到自豪的是,将来写中国文学史,谈到上世纪80年代的时,我是一个绝对不能够回避的人物,是启蒙作家之一。
我认为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第一次思想解放当中,文学作品发挥了重要的贡献。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的文学,像中国新时期文学那样非常明显地推动思想进步和思想解放。没有哪一个国家的文学在20世纪和社会现实那么紧密地结合。新时期文学作家这个群体对社会进步和社会发展的贡献,至今估计不足。将来人们会看到,思想解放首先是作家打开的,新时期文学的价值至今是被低估的。因为那时候很多领域是被控制的,电视不用说,电影审得更厉害,美术倒是有新新画派,但它起的作用范围很小。只有文学,特别是小说限制很少。
我没有遗憾,我已经写到了我所有能够写到的。每个作家都有局限性,包括我在内。在那个历史状态下,我尽到了我最大的历史责任。
80年代时,每天我的信都是一麻袋一麻袋地装,写宁夏张贤亮、写甘肃张贤亮就能收到。写信一般都是赞扬的,同情的,支持的。80年代,大家都刚刚从阴影里走出来,我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写出了他们想说而说不好的话。
我是1984年发表的《绿化树》,《绿化树》最后一段写许灵均走上红地毯,刚好我也当上了政协委员(1983年,张贤亮当选全国政协委员),当时争议非常大。
每一个作家笔下的主人公都有作家自己的影子。托尔斯泰写《战争与和平》,书中的两个主要人物实际上都有托尔斯泰的影子。我也一样。劳改20多年,我从没穿过袜子。直到后来我和一个女的同居以后,她给我缝了一双。也不是缝,她是拿过去那个劳保手套线织的。从这样的一个劳改犯,穿袜穿鞋走上红地毯,甚至到人民大会堂开会,那是没想过的。
从“靡靡之音” 到大众情人 邓丽君为何未踏足大陆故土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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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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