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学术研究的领域,杨振宁并没有受到歧视。他追随二十世纪伟大的物理学家为师,进了芝加哥大学。博士研究生毕业以后,杨振宁来到了普林斯顿高等学术研究所工作。这里是举世认同的理论物理和数学方面的最高学府之一。杨振宁是这里的第一位华人教授。
杨振宁:我的办公室在这个楼里头,就是在那个楼上的最左边的那个。
事业顺利,爱情也不期而至。1950年,杨振宁遇到在美国读书的杜致礼小姐,两人一见倾心,不久就成家安顿了下来。在学术研究方面,这一时期成为杨振宁最为黄金的时期。1956年,他与李政道合作,摘取了195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这一年,全世界的华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只有三十五岁的杨振宁。
媒体大幅报道后,很多人发电报向杨振宁祝贺。不单学术领域,还有唐人街做生意的华人。一个科学领域的年轻人做出的成绩,让全世界的华人扬眉吐气。
陈晓楠:要在这个诺贝尔奖的颁奖典礼上做一番讲话,就是要发言,在这之前您是怎么想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杨振宁:在拿奖的当天呢,晚上有一个很大的宴会。那个宴会有好几千人,国王跟王后主持的。在那个宴会里头,每一个得奖的人要给一个简短的演讲,十分钟的样子。所以我预先就想了一下子要讲的那些。我想现在看那个时候我的演讲呢,也反映我当时的整个的心态。
杨振宁演讲:我是拿到庚子赔款这个奖金出国的,我深深知道我是一个东方文化跟西方文化的共同的产物。我一方面为我的中国血统和背景而自豪,一方面将奉献我的工作给起源于西方的现代科学,它是人类文化的一部分。
陈晓楠:杨振宁在颁奖晚会上的演讲透露了他在国籍身份上的矛盾心里。他在踏足美国十九年之后,才正式加入美国籍。而这个消息他其实很久都没有告诉自己的父亲。这其间,杨振宁情感上的矛盾与纠缠,恐怕是外人无法理解的。
杨振宁:对一个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成长的人,作这样的决定尤其不容易。我知道,父亲直到临终前,对于我的放弃故国,他在心底里的一角,始终没有宽恕过我。
这张照片1935年拍摄于清华园西院的一个四合院。因为父亲杨武之当年在清华大学任教,杨振宁在这里度过了八年的快乐时光。
杨振宁:这里面现在住着几家人?五家?我来看过这个地方。我七十年以前就住在这儿。那个时候只有一家。
陈晓楠: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一个气氛呢?在清华里面。
杨振宁:我记得那个时候,因为清华园有一个围墙,我们都住在围墙里头。是一个学术空气很浓厚的一个环境里头。可是有时候我们几个小孩组织探险队。上哪探险去?走到外面去,走到什么地方呢,就是现在的圆明园,结果我们到那以后才发现,那有些乡下人在种田,那个时候圆明园里头有些田地,被些乡下人种了。我们到那个乡下人家里头去看一看的话,才了解到当时的这个贫困的状态,我记得我头一次看见的时候,在我身上起了一个震荡。
在清华园小小天地里,杨振宁对和科学有关的东西,有着一种痴迷。
熊秉明:我们养过的东西就是蚂蚁和蚕。
杨振宁:我还记得我有一回做了个实验,就是逮了几个蝌蚪来,然后每一个放在一个碗里头,然后用不同份量的盐,我给它放在里头。要看盐到多少了以后呢,这个蝌蚪就长不大,其结果呢我那个盐都放得太多,所有的都死光了。
陈晓楠:我听说您小时候有个外号叫“科学头”是吗?
杨振宁:这是一个名词,不过最常有的外号是叫大头。因为我那时候头是比较大,脖子又比较细。
陈晓楠:那时候您在数学或者在理科方面的天分很明显吗?就是在周围人看起来?
杨振宁:有一本叫做《神秘的宇宙》。我看了以后非常向往。因为它那上面是用通俗的语言,讲二十世纪初年物理学的大革命,相对论、量子力学。我看了以后当然神往,所以我这个事情我们家里都记得,我想我大概是初中二年级,回来就讲给我父亲母亲,说是这个简直是非常之妙的东西,我说我将来也要搞到这里头去,要得到诺贝尔奖。
这虽然是杨振宁童年时的一句戏言,但父亲杨武之对他在数学上表现出来的天赋早有察觉,在一张老照片的背面,杨武之曾写下“振宁似有异禀”的题字。
陈晓楠:那时候您的父亲他在对您的教育方面是一个什么样的风格呢?
杨振宁:他很快就发现了我这个数学方面东西懂得很多。不过他做了一个我从后来看起来呢,是非常正确非常聪明的一个决策。他不因为这样子,他就让我多学数学,中学二年级念完了以后的夏天,他就找了一个清华历史系的高材生,就在我父亲的办公室里头,他就教我《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