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东:但这个,我们这次还讨论,我们前不久我们这里开会还讨论了,这个也很不公平,你今天你要面对,因为这些作家我们都认识,很出色的有王蒙、余华、莫言、王安逸这些人,但是你要求这些人,写出来的东西像张爱玲、像周作人、像鲁迅这样,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是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他们是在插队,他们是在文革这样的情况下写作的,他们的整体语言所有。
陈丹青:但是为什么会有文革,白话文?
许子东:对,对,这个我们将来要放到。我要替他们辩护。
窦文涛:我就有点恍惚了,你们这意思今天我们写文章啊,用的这个语言,说不大好,是吗?还是说?
陈丹青:不是不大好,它是跟中国汉语传统是中断的。
窦文涛:割裂了。
陈丹青:割裂了,它当中夹杂着大量欧化词,这个没错,日本也是这个样子。然后它也开始注音,然后是拼音,那现在在电脑上都已经全部普及了,在小学教学里面去全都普及,这都没有问题。但是问题是语言的一个品质,然后语言的一个知识背景,语言和传统的关系从此断掉了,从此断掉了。所以我们现在这些年不是老在讲国学。
窦文涛:没错。
陈丹青:要什么,什么先秦诸子的文章都要读啊。实际上我们伤是伤在,就是当我们翻回去读的时候我们可以读那些文本,但是我们的思维习惯,我们的这个书面表达。
窦文涛:语言也决定思维。
陈丹青:已经完全不是那一套了,完全不是那一套了,这个你应该。
许子东:关键是最早提倡白话文,就在实践,做冲锋“五四”的这些作家,他们强调这些白话文,但是他们自己是读旧学根底起来的。
窦文涛:没错。
许子东:那所以三十年代你包括最激进的,比方像茅盾,这些批评为欧化文体的,他们还都是小时候读很多这些东西的。但是问题是在他们的理论指导下后面出来的人,他们没有时间去读以前的东西,他们完全不需要科举的路段了,对不对?文言没必要读了,读这个东西是没好处了。当时就三十年代,刚才讲这些争论,当时的瞿秋白、茅盾他们都讨论这些问题。
当时认为找到的一条出路就是大众化,就是走民间道路,所以后来延安毛泽东提出这个东西,被认为,一度被认为是一种希望,你知道你要证实一个现象,在1949年前我们也是四万万五千万,对不对?四亿人识字的人最保守的估计是10%。换句话说,有四、五千万人,可是新文学的读者,最多不过几百万人,一般是几十万人,一个书印两千就算是畅销的。
窦文涛:那么跟全国人民相比是一小撮儿啊。
许子东:就是说把,你得证实一个现实,虽然它主导了社会历史发展的方向,变成了主流意识形态,尤其是经过后来不断的描述,它形成了个巨大的历史发展趋势,可是它在当时只是百分之十的人,十个里边只有一个,你看巴金就可以知道了,读《新青年》是大逆不道的,只有很少数的人。
那么大部分的人读的还是《鸳鸯蝴蝶派》,而这些东西到了1949年以后,因为政治原因断了以后,它的就取代于革命,就是普及的那个革命的东西。这种就是所谓新白话,它一直没有找到文学的支撑。
窦文涛:哦,我明白了,怪不得有人说,现在的中国文化叫水泥地上长草嘛,断了这个渊源了嘛。
陈丹青:对,断了渊源。
许子东:鲁迅他们这一代人,鲁迅那个文章我以前都说过嘛,我小时候看到他那个文章说,青年人应该读什么?他说多看外国书,少看中国书,中国书这样的成见。我就很开心,我爸爸把我骂了一顿,说人家读了多少的古书才可以说这句话。
窦文涛:你觉得当时鲁迅包括周作人,周氏兄弟他们又是怎么想?比如说他们那个时候翻译外国的小说就是直译啊,直译甚至不惜把一些欧化的东西语言、语句进来。当时我看这周作人的意思就好像说你要改造中国的语言,就得先这么硬生生的,然后慢慢的它会自己成熟。
陈丹青:它这里是这样的,就是那篇论文详细的考证这些,就是他说整个要把中国的汉字、汉语去跟这个英、欧语系去对,对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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