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我从来不认为，我不相信天才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很多有才华的人。所谓天才说，意思就是说，艺术，就应该是以一个艺术家，他独自的、个人的去努力的完成他心目中的作品，不受任何外在的约制、束缚。我是不相信这种说法的，因为从来没有过。历史上几乎很少有艺术家，是能够不受约束，不受政治约束，就受市场约束。要么就受他想象中的观众口味的约束，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做创作的人，做知识分子也好，总是在各种的条件之间，寻找空间。

但是那个空间，不可能是无限大的。你刚才就算讲电影，电影当然说是娱乐工业的一部分。但是你也不能说，用这一点，去讲他是集体，所以就不算艺术。那么你想想看，也有很多人，是尽量低成本，独立制作。

窦文涛：对。

梁文道：就是要拍出所谓的艺术电影。又或者说，像以前电影笔记那帮影评人，就会强调作者论。就是每一个导演，都是一个作者。你虽然看起来像很多人参与，但其实，那个作者，就是导演，他的视野，他的Vision，是控制了整个电影，最后出来的面貌。

所以为什么今天我们觉得导演最重要，对不对？所以这个说法，其实我觉得不大可信的地方，就在于你一直希望艺术家是独自掌控一切。就算到了电影，也希望找出一个作者。但是电影这种矛盾，集体跟个人的矛盾，恰恰我们看到，从来没有艺术是属于一个人创作，也从来没有艺术是能够完全摆脱任何的外在的压力跟现实。

窦文涛：因为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他是一个挺难解释的谜局呢？比如说从某种角度上讲，你比如说，有的导演，你知道吗？拍这一部片子，就是很奇怪，投资商也得罪了，他肯定要超支的，而且他的这种灵感迸发的方式，就是临场改注意的。

梁文道：对啊。

窦文涛：他就改了，于是就闹的这个监制，制片人不堪其苦。你知道吗？有时候就说话不算数，确实是，可是最后他这个十年磨一剑，磨磨，最后他咣叽，他成功了，你知道吗？所以有的时候，下一回，倒是还有人给他投资。这个就很奇怪，就因为大家说，虽然这个人难对付，可是呢？他上一出他成功了。成功了呢？那么投资商就觉得，还值得再投一回。可是，他这回要是没有成功，那完了，那就彻底没有下一回了。

梁文道：你比如说，像举个例子吧，美国影坛里面的几个大腕，有几个是好哥们，哥普拉跟乔治·卢卡斯，他们是好朋友。你看他们，都是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哥普拉一直想拍心目中的电影，《现代启示录》。拍的是耗资巨大。然后这个钱远远超支，还拍到这个男主角要接近疯狂，当时是接近疯狂的边缘。结果最后拍出来，大家都说好。但是问题是，哥普拉就老拍这种戏，结果弄到倾家荡产。

没有办法，你记得吧？最后拍《教父》第三集，本来不想拍，拍是为了还债。而且他老朋友，老哥们，乔治·卢卡斯帮忙他，投资给他。你看乔治·卢卡斯也是这种人，乔治·卢卡斯拍《星球大战》第一集的时候，是没有人看好，这是什么怪东西，这种电影怎么能赚钱。结果他赚了，赚了之后，他很彻底，他从动画开始，电子技术、特技开始，所有环节，他都要掌控，所以今天卢卡斯的《星球大战》这一系列电影，也是从道具、美术，什么东西都是他公司的，全盘掌控，就是控制狂。就是他觉得非得这么做，我觉得刚才讲的，周星星就有点像这样。

窦文涛：那会累死，至少我跟你说，在电视台，我曾经这么试过，就是把你累死，自掘死路。到今天，我已经能够承认文道说的这样了，就好比说一个电视节目，你只是其中的一个螺丝钉，最后这个成品，你不能对它负责的。

梁文道：没错。

窦文涛：你知道吗？它并不能完全反映你的愿望，你的要求，你是在种种制约之下，最后出来这么一个东西，是大家的，集体产品，大家共同负责。

孟广美：我觉得艺术家是可以寂寞，可以孤独的。我承认它不可能是独立创作的。但有的时候，你要想到，就是说，因为你是主持人，你是第一关，你也是最后一关，所以我觉得那个把关的动作。其实你刚才也讲了那种，就是说，你改是不改，改的话，今天就开不了棚，就耽误大家的时间，增加全公司的成本，你做是不做？没有错，你觉得说，我现在这样做，是自掘死路。但是你长期的，不去把关的话，那才真的是自掘死路。

窦文涛：其实我跟说你，我喜欢对工作有要求的人。我特别不喜欢那些，对工作没有要求的人，就是说，咱要不别干，玩去，咱们去唱歌，没有问题。可是这个事，为什么每一个环节的人，不管你是写词的，摄像的，还是导演的，你得比我高。你不能说，我都能挑出你的毛病来。你知道现在在中国搞装修，就是这个问题。你说你专业吗？怎么我这个外行，都能知道你干的不对呢？这就属于专业化程度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