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美：就是这样子。就是因为他今年可能没有什么，因为他不能够一拍再拍，把70、80年代，那些戏一拍再拍，他可能已经挤不出东西来了。

窦文涛：现在有人说，《大话西游》是到达最高峰，那个之后，好像就走下坡路，有这种评价。

梁文道：我觉得是这样，他的电影，可以说《喜剧之王》开始，特别到《少林足球》，就是你看到他是在转型。我觉得他还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就是他真的是很努力的要突破过去，过去他那种80年代、90年代那种《逃学威龙》那种，我觉得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窦文涛：其实那种，我倒也并不是特别喜欢。我跟他们的看法有点不一样，你就是说，大概我看电影的门槛比较低。《长江七号》我没有看过。但是我觉得《功夫》我爱看，《少林足球》我爱看，《喜剧之王》我爱看。这是，反而是太早期，那个时候香港电影，可能制造成本也低，现在看上去有些简陋。

梁文道：没错，尤其他后来的那些电影，我们都注意到，你刚才说，你爱看的那些电影，就是后来他独揽大权的电影。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早期的电影，是别人在导演，或者他会受制很多东西。但是从《喜剧之王》开始，慢慢，又是《少林足球》，那是第一部真的是，由头到尾，由他掌控。

孟广美：自编自导。

梁文道：对，你就看到他想作的电影，是这样的电影。而且是跟过去不一样的，他还在突破，我觉得这个是应该要去重视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窦文涛：这个，我就觉得，反正这个让我感觉到，在人与人之间，在个人与众人之间，或者在天才跟一般人之间，确实存有一种矛盾。而且尤其是，咱假如说周星弛算艺术家，我觉得艺术家其实本质上比较适合个人创作。你比如说画家，这可以，他有什么怪脾气，他撕了改，改了撕，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可是电影呢？说实在话，通常也不被人当成是什么艺术，你就是一个电影工业。

那么你这个电影工业里头，确实都是有分工的。就好像像咱们这个电视台一样，那是有分工的。可是，个人有时候是有要求的，这个东西，有些时候我就觉得，该怎么看，我就说不明白。咱说句老实话，我有两半脑子，我一半脑子认同人人平等，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可是我有另一半脑子，我发现我这个人爱才。我这个，对有才的人的偏爱，可以到什么程度？他可以混蛋，因为他有才。你知道吗？有的时候，反正我个人，在私生活里，我觉得我存有这么一种心理。包括大家比如说，你说胡兰成、周作人，政治上的事情我不大懂，但是我想，他们如果不是有这样的才华，写出这样的东西来，那么可能，在我脑子里，那也就是汉奸，没有别的说法。

我之所以心里能够对他们，有另眼相看。说实在话，也是因为我觉得他有过人的才华。这个东西，说起来不好听，人家会觉得，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对吧？不好听。听我刚才这番议论，你们批评吗？

梁文道：我在想，就是你刚才说的，这种艺术家要孤独，这个想法，其实，这个现象跟这个想法，是很晚的事情。为什么？因为以前的艺术家，也一点也不孤独。现在很多人研究，像文艺复兴的时候，其实很多画家画的，是集体创作。用米开朗基罗的名字，但是其实上面有很多弟子、学生，工作室的人帮忙画。画家从来都有工作室。以前的工作室其实是一个小工厂，他有一堆小学徒。这个小学徒，会帮忙上来，你画这个风景，这边这棵树，你画那边那个太阳。然后他在大笔一挥，怎么样。

孟广美：还有他们在教堂里面的那些屋顶，说是米开朗基罗做的。

梁文道：其实都是集体的。

窦文涛：但是，你就说米开朗基罗，那也是骂声载道。米开朗基罗很可怜，他正好说明我说的这个道理。就是他可怜，我后来看他的传记，他一辈子几乎没有完成过一个，他真正想完全的作品。那教皇，或者说那神父，他依靠的那个，是叫教皇吧，对教皇，一直就催他，你怎么老不完工。可是他精益求精，他那个计划，太精益求精了。他老做不完，这头又催钱，那头又骂他，说你说话不算数，你什么时候盖完这个雕像？他就完不成。

你知道我想起，他们说周星弛这些片场的很多问题。我也想起在大陆圈子里，也有类似的人，也有类似的现象。可是你知道吗？我就觉得，有时候真是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