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一样的，这个草原上放牧的，包括今天我在看一个报纸，还有一个西班牙的研究西藏的藏学家出来。当然说的对我们政府比较有利的话，如何在西藏保护宗教等等。但他也说，我唯一不喜欢就是现在他们都不骑马了，都骑摩托，但是老百姓你问他是要马还是摩托，肯定是摩托。

窦文涛：两辆才好呢。

阿来：对。

窦文涛：那您说现在藏族人，他的生活，他担心的事情，是不是也跟我们都差不多呢？

阿来：只要你给他提供一种可能，他马上需要操心的事情，当然他有少部分人还是会宗教信仰非常虔诚。他会按照那种要求去做，如果真的做到极端虔诚的话，肯定是少部分人。大多数人，尤其是老百姓，当你面临着一个改善生活的可能的时候，我还不说城里头的人了，就一对农民夫妇，包括我们父母也是这样，你念书，你好好念书，你念书了将来可以当干部，他没有说你好好念经，将来去当喇嘛，我舅舅就是喇嘛。

窦文涛：是吗？

阿来：对。

窦文涛：是一般人喜欢孩子当喇嘛，还是不喜欢孩子当喇嘛？

阿来：比如说你不能当干部，也不能在别的地方发展，当喇嘛现在为止，还是一个比较好的出路，比较养尊处优，可能比当农民还是要好。

窦文涛：能娶老婆吗？

阿来：能娶老婆也是不同的教派。

窦文涛：跟咱们中原的好多和尚也是一样，都是个职业。

阿来：包括现在去当不当和尚，当不当喇嘛，出不出家，也不全然是精神方面的选择。

窦文涛：你看这跟咱们想象的有点差别。

阿来：对。

窦文涛：您说现在很多人有这种所谓忧思，比如说我觉得西藏问题，其实不见得是中国的问题，它是个世界性的问题。你比如很多人说西藏问题两难，你要商业化，要改善生活。商业化大潮冲击世界很多地方，很多民族你看见它挺纯朴，可是对它来说，确实有这么一个问题。它也得跟你一样发展经济，就说有日子过好的可能性，为什么日子不过好一点呢？但是要这么弄，人们又会谴责另一面，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变得鄙俗不堪，越来越变得没有灵魂，连我们崇仰的青藏高原难道都要变。

孟广美：都被污染了。

窦文涛：最后一块儿净土都没了吗？就会有这样的一种争论。

阿来：这个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全球从理论上说，因为这些年，就像提生物多样性一样，文化上大家也开始提文化多样性。而且这个文化多样性不是中国人提出来的，也不是这些弱小民族、弱小文化提出来的。是美国、欧洲这些国家的这些知识分子他们最先提出来的，他们提出来的意思是什么呢？本身这些学者他并没有说，他们有一句话就是说“保持人类未来发展的方向的新的可能性”，就是说他假定，但是他其中也有一个假定，就是说这些文化都封闭了，社会达尔文进化论它自己会不断的进化，可能进化出来另外一种不一样的社会形态，将来我们这些社会形态都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也可能它那个是个路子。

窦文涛：你看，这是西方人容易有的一个想象。

阿来：对。

窦文涛：你在很多好莱坞科幻大片里，都会有这个，都会感觉咱们人类现在走的这条道路，说不定是绝路，有一天彻底崩溃，本来没救了。突然间发现原来有块儿净土，那里过着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人类又有了希望。

阿来：但是他里头也是做学问，永远是一些假定，假设说文化多样性。但是现在问题是，你的文化已经把所有文化都影响了，它也不能不受影响，而且现在文化又不是一个单独问题，它是个政治、社会组织方式，物质生产，物质销售放到一起来的，它是一起来的，并不是单独有一个叫“文化”的东西来了，我们只让别的好的进来，文化把它关在外面，没有一个单独抽象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