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东:所以关键是他的这个作品,是不是真的到这么一个东西。
窦文涛:我跟你说,这就是我那天想的,我这个大师思想,我就认为,就是溢美之词,真是你琢磨琢磨这两字,溢出来的美,不必了,那玩意跟愚昧有关。你知道嘛,这个是什么就是什么,多余的崇拜,现在真是这样。就像咱那天说的嘛,演牛仔的好莱坞明星他不是牛仔,演这个武林高手的,他不一定他打得过谁,这个简单的道理,难道还不清楚吗?
许子东:演大师的不一定是老师。
窦文涛:而且你记得吗?那个时候,台湾有一位高信江大师嘛,高大师曾经开过一个玩笑嘛,他说他太太,他很爱他的太太。他的太太信上帝的嘛,然后他也读一读,据说他听见不知道什么人,跟他说了一句话,说上帝曾经说过,世界灭亡的末日的先兆,就是人与人之间互相称呼老师。然后高大师说他到了大陆之后吓了一跳,说这片土地怎么人跟人都叫老师呢?这是什么,我原来觉得没什么,不知道该叫什么,那就叫老师吧,可是我现在真的觉得,综合种种现象,我们是不是应该警惕,有一个语言的过度使用的问题?
梁文道:没错。
窦文涛:大师已经到顶了,这下边该叫什么了,大大师,要出来一个比大师还牛的呢?
许子东:超级大师。
梁文道:超师。现在一般人,我觉得称呼,比如说尤其是干演艺这一行的,很喜欢互称老师嘛。我觉得有的时候,不如用的干净一点,就是以前的老方法叫先生,先生我觉得就很好,不要尊称老师,先生、女士都很尊敬其实,不要有那么多老师。
窦文涛:但是你看中国人就是有一种寿的问题,先生,就是因为你比我先生出来,我就得尊敬你,你看看。
梁文道:而且现在寿德是合一嘛,所以我们觉得老人就一定是品德比较高尚。
窦文涛:这个文怀沙老爷子的态度是“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但是我发现,他的儿子、他的学生替他冤枉。你比如说儿子好像专门写这个,也不是写了这个说明,就是说我爸爸的年龄。我觉得这个事儿越聊就越有点干嘛了。
就是你比如说,我爸爸原来跟我妈妈,是怎么结婚的,然后后来离了婚,离了婚然后我妈妈后来跟卞之琳叔叔又结了婚,而卞之琳叔叔当时也追过我妈妈,那么从这儿可见,我这个文怀沙爸爸跟卞之琳叔叔,他当年既然那意思就是都跟我妈扯上点关系,那么他们兄弟相称,是不是年龄应该差不多,这就开始。
梁文道:有点乱。
许子东:李辉后来写一篇文章,解释他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大概意思就是说《二流堂》,你知道北京有一篇《二流堂》,《二流堂》就是那个黄永玉、黄苗子他们有一批人,那个文怀沙也参与在里边,但是这批人后来就对他有点看法。
梁文道:疏远。
许子东:那么他说直接引发他写这篇文章的是,因为他听到一个说法,就是有人问起说郁风的事情。问文怀沙说,文怀沙说这个说郁风我很熟,我以前帮她画过裸体画。这句话把李辉给弄火了,他就觉得按他文章里边的说法,就是王八蛋。因为郁风我也认识,郁风是郁达夫的侄女,当时郁风的父亲叫郁华烈士被日本人杀掉。当初郁达夫1985年开会给他平反胡愈之那个报告,我以前不是说过,我以前起草嘛。那个就是郁风叫我去的,然后我还到她家里作客,多年以后到香港还碰到过。梁爱诗是黄苗子的一个什么侄女。
就是说郁风真是一个,就是大家很尊敬的这么一个散文家,也是个画家。那突然,可能他们圈子里的人,突然你一个人,人家过世以后,你跑出来说,郁风过世的时候,跑出来说我帮她画过裸体画什么的,那些人心里就不大高兴。
梁文道:就有火了。
许子东:就有火了,所以致使李辉写出这么一篇文章。那么接下来也有很多采访,采访我看得最精彩的是钱理群这个说法,钱理群就说,他也是讲这个大师。他说现在大家要搞清楚,现在大师其实有三种。一种是官方定的大师,现在有地方政府我不讲哪个城市了,就官定某人是大师,专门给他办公室什么的这样,是官方定的。
第二种是传媒封的大师,第三种是学术界自己公认的大师。所以这个仔细分,非常精彩,这个区别。就是说学术界,其实我也同意包括钱理群他们那么那个说法,就是我觉得现在社会上因为被传媒这个,一个政治、一个学术已经很难弄了。你想想郭沫若、想想茅盾、想想王蒙,有的人是两职兼的很好的。有的人是人家到后来,你像郭沫若,大家对他政治这个身份,其实到现在有贬,但是他在学术上你是没法否定的,他的甲骨文研究,大家还是非常尊敬的。
窦文涛:虽然认错了一些字。
许子东:所以你政治上,官方定的大师跟学术的大师,有的还是可以重合的。但是现在掺合进来这个传媒,而且要是你在这里,你没有自觉,你不退出来,你还进去,利用这个手段,来做成一个大师状的话。
其实学术界我说自己是自有规律的。其实真的写文章、写书的人,自己心中应该明白,应该明白学术界不是像人家说的这么乱。它表面上可以真的很乱,可以有人其实没多少学问,可以显得很有名,有的人可以很畅销,但是时间一久了,学术的东西、文学的东西,是没法骗人的。
窦文涛:就跟你说内行都门清,心里都清楚。但是现在问题就在于就是说好像这个媒体,好像是大家伙都来聊一个事情。比如说一个什么东西是国宝,全体人民都来聊,可是这里面有专业的,也有没有专业的,那出来很多溢美之词。
我有时候你比如说我觉得作为媒体,我就发现中国人有一种人情练达,叫待人处世吧。碰到文道兄不知道该说什么,宁愿溢美之词高一点,反正不会有错。也别说低了,所以到最后这个词,就越说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