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对，他有底线，他有这些事。但是今天我们碰到所谓那些黑社会性质组织团伙，不是这样，没这些。

窦文涛：所以说各行各业都需要加强职业道德是吗？

梁文道：对。

窦文涛：像陈老师讲，还有你也讲，老讲规矩，规矩对人际关系有什么作用？

陈丹青：其实规矩就是大家留退路，大家有面子，然后其实是尊敬对方，也是自尊。

梁文道：对。

陈丹青：这时候规矩就产生了，现在的说话就是你得有个底线，你不能太过分了。

窦文涛：所以你看，你在《荒废集》里面说到台湾，接触台湾的很多朋友，包括艺文界的一些人士，他们也许会有观点的分歧，也许会有什么。

陈丹青：当然。

窦文涛：但是表面上见上去，是一团和气，这跟我的理解也很像，像咱们大陆人，第一次见不到这个场面，我觉得有点奇怪。

梁文道：怎么啦？

窦文涛：我说这么人怎么互相吹捧啊？开是挺开心的，说实在，心里暖乎乎的。

陈丹青：他是有教养，我们小时候，我记得大人说哪个小孩子，或者有个同学来玩儿，他说你今天带来这个同学蛮有教养，或者哪个同学怎么一点没有教养，没有家教，这句话挂在嘴上的，现在学校都很少听到这句话了。

梁文道：我们很好奇，你们讲不进家教这个字，譬如说现在小孩家里头会不会说这人没家教，因为在台湾很流行这么说的，从小家里头父母教训孩子就说，你出去这样人家就说你没家教，很喜欢讲这个字的。

窦文涛：还真是，你像我就想到，你的书里有一篇评论，讲到咱们这的人吵架，或者乃至于发表一个观点，往往是什么呢？说话的强调，说话的姿态，比如说我霹雳啪啦，超过了我这个人观点内容本身了，到最后变成吵架，谁声音高，谁能压倒谁，或者谁能骂得损，谁就占上风，旁观者也是在看戏。

梁文道：我们常常在大见到的情况是说话的姿态盖过了说话的内容，而有教养是什么？有教养是说话的内容要大过你的姿态，就你的姿态要低，你说话越有道理姿态越低。比如说我小时候在香港，或者会到香港看电视，看英国国会辩论也很激烈，但是你注意他们说话，或者平常看英国报纸那些信，读者来信，两个议员彼此开火，很激烈，但是总是说我很可能是错的，我这么您或许会不同意，他会有进退，最后中国人会觉得这太虚伪了。大家有退路，对自己有退路，姿态要往后调低一点。

窦文涛：但是咱们这儿就叫造势，你看现在咱们的流行词叫造势呢？你说这个我就想起，当年爱因斯坦说过一句话，也是因为一个什么争议，有这么一帮人，大概一百个人，联名写信反对爱因斯坦，爱因斯坦说如果我真是错的话，一个人就够了，一百个人有什么用呢？我觉得这就是科学家，科学家论是非，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梁文道：说的真好。

陈丹青：没有数量的关系。

窦文涛：咱们就是以多为胜。

梁文道：不知道谁说的，我们这个国家是牛的国家，最能形容今天了。

窦文涛：怎么讲呢？

梁文道：这两个字你想想什么意思，就是那股气，就是我们比较什么要比牛，你说牛点。

窦文涛：谁牛？

梁文道：对，你懂我这个意思吗？

陈丹青：这个人很牛，这本书很牛，什么都用牛，当然以前没有这个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来的？

梁文道：很爆发我起来。

陈丹青：渴望扩张，渴望表达才会有这个词。

梁文道：所以很悲哀，有时候看到，我觉得今天什么人不成什么人，今天有些人也消失了，你刚才讲穷人不快乐，还有一种穷人也不见了，很久以前有一些穷人是清贫，贫而且清，是吧。

陈丹青：有教养的。

梁文道：我穷，我桌子干干净净，我穷我有自尊，然后今天是富而不贵，贫而不清。

窦文涛：所以说到底就是没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