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都这么研究历史，所以我说李商隐他把一种消极的负面的情绪，纯美化以后，是一个无害化处理。

查建英：但是他这个传统不是有这个倾向，就是咱们要看先秦的时候，那时候好多文人都是文武双全的。那么多的思想家，孔子，我在这儿还说过，就是说他其实射箭也很好，那时候的贵族讲的“六艺”，又要会赶马车，又要会射箭，而且后来还有一个比武等等。虽然咱们没有发展成奥运会，但是一直都是重视这个文武之间的平衡的。但是后来越来越好像走向文人化。

王蒙：对，这和中国封建社会有关。我就是说，你这个社会，给这个文人也好、武人也好、今人也好，留下没留下个人奋斗的空间。如果在李商隐那个时期，或者在后边这些时期，你根本没有个人奋斗的空间。

查建英：这个时代就没戏了。

王蒙：对，就跟那个孔乙己一样。你老考不中，你考不中你就是一个废物，你就是一个废人，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是孔乙己的下场。所以我上绍兴吃饭，上那个咸亨酒店，他让我给题字，我提的就是“怀念孔乙己学长”。

窦文涛：神侃，但是您这就说到心态了吧，我又给您绕过来，说那个80后。现在，我感觉到，包括我自己在内，跟你们那一代老革命，真是有个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什么？实际上就是工作是工作。比如说在生活里，实际觉得这个社会跟我无关。其实现在很多人，包括写小说，他这是一种，一种他是觉得无关；另一种，我就是想起李商隐，我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挫折，或者觉得这个社会太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了，于是就归向了个人、归向内心，自己可能去追求自己的东西。

王蒙：所以这就是说，所以咱们就说改革开放30年，比较起来，现在有更多的个人奋斗的空间。比如说现在有一种说话，尽管这个说话不太科学，说你可以走红道，红道就是你可以做公务员。可以走这个黑道，黑道可不是说黑手党，恰恰是说做学问，就是那个帽子，博士帽那个东西。还可以走黄道，黄道就是赚钱。

窦文涛：黄金白银。

查建英：赚钱，经商。

王蒙：你现在已经看出来了，是不是？有的人在仍然，每次国家招收公务员，报考的人多极了，说明公务员仍然是一个被欣赏、被追求的一个职业，从职业选择，择业上来说。

查建英：但是至少还有一些其它的。

王蒙：有了别的了，有了别的了。

查建英：就是说这个80后的作家，我就想到那个韩寒，我个人是比较欣赏他的，我觉得他写的东西可能跟刚才说的其他的一些，我不知道指谁，还不太一样。我觉得他还是，尤其是他的博客文章，有一定的社会关怀的；而且，你看他的生活方式就是去赛车嘛，像这种人在20年前是不可能存在的。

王蒙：不能存在。我有一次我有机会跟张悦然接触了一下，她现在就靠写作，她也没有任何地方给她发工资。她原来是新加坡大学学电脑的，后来她觉得没劲，她也不学了，她并不是一个电脑工程师，她没有这方面的职业。她可以走这条路子。

郭敬明呢，那么他现在既是一个很好的作家，又是一个很好的文化经营、出版家，说他所出的杂志《最小说》，发行量非常大。他又和长江文艺出版社，和什么出版人金丽红这些人结合起来，搞什么青年作者征文这些东西，他都搞的非常红火。所以他就说这个文人也各式各样的了。

查建英：对，空间比以前大了，但是为什么还是有这种问题？

王蒙：问题当然有了，哪儿没有啊？

查建英：就是说我觉得这些问题看跟哪儿比了，跟以前，比如说咱们的坐标是跟以前比、跟五、六十年代比，就是空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