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都回到土地上？都回到土地上然后他们青春就永存？他们不被美国人压榨，被谁压榨？被她婆婆压榨？那就是婆婆压榨可以，丈夫压榨可以，美国人压榨就不可以。因为很多农民他们最感谢的，您猜是什么？当然有很多东西，进城打工。他说他拥护的政策，你只要允许我进城打工，我生活太差不到哪儿去，我饿不着，我细粮也吃上了，我房子我也盖了，我儿子也能娶上媳妇儿。
查建英：我和好多来北京打工的这种人都谈过。
王蒙：他最满意的就是这个政策，当然说什么报酬这些都很好，但是真正救了他的命的就是进城打工。
窦文涛：哎呦，但是这个真是一个很悖论的一个吊诡，你好比我听着，美国工会给中国工人游行呢，就是说你们中国的东西为什么价钱这么便宜？
王蒙：是啊。
窦文涛：你们剥削他。没有人权。
王蒙：我们剥夺了他的青春，把美国人的青春给剥夺了。
窦文涛：现在还有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就是说新劳动法一出来，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为什么珠三角、长三角很多企业一下子纷纷倒闭？它原来是建基于比较低的人工，或者休假也不给休息。可是照您这意思呢？这些农民他来打工，挣点钱已经很高兴了，日子他很满意，他不觉得被剥削、被剥夺。是
王蒙：那是另外的问题。
查建英：那是另外的问题。
王蒙：他劳动条件应该改善。工资应该慢慢提高。
查建英：工厂要像规范，这都没有问题，但是回到咱们刚才说的，你要有一个历史的观点，就是他曾经过的是什么样日子。
王蒙：这就要知道昨天。所以就是说昨天的人文精神好啊，您觉得昨天的人文精神好？改革开放人文精神不好？文革的时候好？还是日本时期好？
查建英：反全球化的很多新左的，中国的、印度的，我见到一大批这种观点，就拿这种举例，血汗工厂。但是实际上比如说我跟很多安徽来打工的，好多是男的在这儿做装修、女的在这儿做阿姨或者是做售货员。
他们都说，哎呀，我们生活跟20年前没法比。他说在60年代出生的这批人，就是40多岁，就很少，因为饿死的人太多了，根本饿死你都不能上城里去讨饭，你就得死在当地，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像现在他们盖的房子，他们说我们是住的差，在这儿是租个农民房，很小小的，但是他们都攒了钱，家里的房子盖的比你们家大呀，都盖两层的，都很大。然后以后孩子要上学，上学了以后也许比他父母做的、住的好，不是所有人都能，但是他有这么一个可能性。这个可能性是怎么来的？就是通过人口可以流动的，可以自由的到哪儿去找工作、上学，就这么开始的。
但是你说是不是我们永远要在这么一个低级的，比如说一个产业链上，那是另外一回事儿。我觉得这个产业转型、升级，那是下一步的事儿，对吧？然后要有工会法，然后跟跨国资本怎么谈判，怎么关系。你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就说我觉得美国，其实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事儿现在说不通了，因为利益已经不一样了。他们的工作都跑我们这儿来了，所以他们，那边儿民主党一竞选就拿中国说事儿，你们的产品怎么怎么剥削了工人了。其实后边有一个，在不同阶段上，工人利益已经不同了，要求也不同了。
窦文涛：所以说复杂的问题要复杂的去讲说，不能用简单的一个主义，或者一个什么。而且我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这看出昨天用处来了，忆苦才能思甜。你看，还真是，不大了解昨天、尤其没有经历过昨天的人，他比较注意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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