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东:就是一个掌权的帝王,君王嘛,他一直到最后。而且你看君王一定有三个基本条件:第一,臣对他是绝对服从的,没有意义的服从。第二,他的任期是终身的。第三,他生前的最大的问题都是两个,一个是跟外面打仗,一个是决定接班人。你看中国过去的皇帝,只有这两件事让他睡不着,对不对?一个是立谁做太子,另外一个是匈奴打来了。从来没见他因为老百姓饿死而难过,或者而受干扰。所以这个你仔细想想,人类走到选举,像什么佩林跑出来,那是最近两三百年的事情。
邱震海:对。
许子东:你看《史记》,上来写尧舜,为什么尧舜这么好呢?就是那能够禅让,他能够不把它给儿子而给另外一个人。这个在司马迁看来是最大的美德,这是汉代当时能想到的古代帝王最了不起的地方,就说,他居然不给他的儿子,他给另外一个明显比他儿子好的人。而他为什么好呢?就是因为你看他的父亲对他不好,他对他父亲很好等等,讲了那么一大堆,所以朝鲜的事情,其实我们以为现在觉得好像是个特例,其实它是非常非常普遍的。
邱震海:对,其实朝鲜我还是有一句话,就是朝鲜我觉得跟我们当年非常相似,除了这个世袭制跟我们当年不相似以外,除了他的国土面积,或者他制造核武器那种强硬不一样,它这种封闭程度,老百姓对领袖的虔诚的程度,外部世界对他的猜测程度,很像。所以我们中国人我觉得有时候也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其实他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当年,也许我们的今天就是他们的几十年以后。他们也想改革开放,但是关键问题他们不知道怎么改,而且他们跟我们讲,你们当年1978年,你们跟美国、跟日本,你们是周围没有敌人,就你们基本上在一个相对和平的国际环境当中,我们今天四周都是敌人,我们跟美国还没有停战,旁边还有韩国等等,虎视眈眈,如果开放的话,我一开放,还没有出去,人家已经进来。它小国有一种天然的戒心。
窦文涛:邱老师,我还听说,你讲世袭也不一定,人家朝鲜也有它的特殊性。像现在也有人猜测,有的周刊就猜测,就是除了这三儿子之外,也有可能比如说是军队方面,组成一种有点联合性质的军政府。
邱震海:对,这种猜测很多。
窦文涛:都有可能,但是它每一种的权力组合形式都可能会带来国家的剧变。
邱震海:对,因为它整个国家的权力,基本上还是为一个人所掌控的。而且之前情报机关有一种猜测说,说金正日其实他对他朝鲜的军队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掌控权,比如军方相对比较强硬,包括放射核武器,包括这种试射导弹,十四个小时里面射七次,两个小时射一次。
窦文涛:我的天啊。
邱震海:所有的这些都是军方所为,然后他的外交系统跟他不一定是完全匹配。当然我们强调是西方的一种揣意。我们去朝鲜,其实朝鲜人我觉得很纯朴,很纯朴,而且我发现,其实我在这边回来以后,我说了一点朝鲜的好话,我们很多朋友们对我很不满,说你什么受了西方教育就说朝鲜好话。我是觉得像这样一个小国家,作为我们中国一个大国,尽量从理解的方面去理解他们,第一我们不要五十步笑百步,第二,其实他们,你像我们小时候,朝鲜的发展水平说实在的,比中国当时要好,比中国的文革要好。到今天,至少在平壤街头我看到的,据我所见,据我看到的。
窦文涛:据他们想让你所见到的。
邱震海:想让我了解的东西,但是至少它的大街上的秩序可以。
许子东:干干净净的。
邱震海:还可以,而且就是基本我们能够接触到的那些陪同我们的人,他们那种国际化的程度,或者一种思想的程度,并不比我们差多少,说实在的。
窦文涛:是吗?
邱震海:并不比我们差多少。一开始我们以为可能他们思想很封闭,或者是什么,因为人跟人之间也有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嘛。到了最后一天我们临走了,晚上大家几个人喝红酒,喝到大概晚上三、四点钟。但是我们就尽量跟他们聊一些人类、人性共通的东西,比如说大家都很强调民族尊严,我们中国也是这样的嘛。但是民族尊严跟国家开放是不是一定是矛盾的?是不是?比如说跟美国,西方国家对我们既是强盗,又是老师,这两者之间是不是也是必然对立的,就有很多只有深层次。男人之间喝了酒以后。
窦文涛:喝了酒才能聊的。
邱震海:当然就是我们那天聊的还有刘芳,还有叶阳,还有我们两个女才子也在一起聊。
许子东:单单靠你是不行的。
邱震海:对,单靠我是不行的。但聊到后来我发现其实他们也还是有很多想法,但是他讲到最后,跟他们领袖有关的,他们刹住了。但其实对人类,刚才子东兄说的,人类体制的很多思考,为什么要实行这个体制、那个体制?其实他们有很多跟我们差不多的想法。
许子东:不是说前一阵也想开发什么经济特区啊,对不对?
邱震海:对,像我在朝鲜,我有一个很深的体会,就是我发现,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是好还是不好的一种现象,就是人是那么可以被塑造的。把你塑造成集体划一的,那就是集体划一,你看他的阿里郎,十万个人全部整齐划一,全部一个指令。
窦文涛:对。
邱震海:而且那个背景板上“哗”弄出来个什么“领袖万岁”,我们一开始以为是电脑合成在翻,结果全都是小孩,几万个小孩儿。
窦文涛:人家朝鲜认第二,咱绝不敢认第一,是吧?
邱震海:对。
许子东:张艺谋胆子真大。
窦文涛:敢跟朝鲜人叫板,是吧?这是格瓦拉的观点嘛,格瓦拉就认为,人是可以像工业产品一样塑造出来的人,我能把他们都塑造成为社会主义辛勤劳动不要报酬的这样的产品,改造他们。
邱震海:人是可以那么可塑的。
许子东:对中国人来说,朝鲜现在有两层意义,一层意义是,看朝鲜,中国人才明白,过去的这二十年,中国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你想,我们讲这个领袖的终身期,你看就在两代之间,这个数千年传统就被改变了;还有这个臣对君的绝对服从,你看,这些都是一个制度最核心的东西,就这么二、三十年,我们就改变了。所以看到中国的自己的进步,或者说变成,我们不讲进步。第二点,从外交上来讲,有朝鲜,美国就会求中国。
邱震海:那是一定。
许子东: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一有,在某种意义上,伊朗这些国家在,对美国都是一个牵制。
邱震海:对,朝鲜对中国是一个天然的战略屏障,但是这个话也反过来说。
许子东:这当然不是我们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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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李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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