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战场尖刀班 痛失左腿
此时的孙长亭,只想把埋藏在心底的压抑彻底地宣泄出来,或许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找回自尊,弥补那破碎已久的球星梦。10年前,16岁的孙长亭凭借着出色的球技,进入部队成为一名体育兵,这一时期,中越边境战火连连。
孙长亭:都在积极报名参加对越反击作战,报效祖国,一腔的热血。写请战书啊,写血书这些都有。热情很高涨,因为我们这个体育兵影响不好,生活习气比较懒散,部队有些看不惯。战争来了,我们总想通过这场战争改变他们对我们的印象。
作为体育兵,孙长亭本没有义务参战,但是年轻气盛的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不过,足球场和热带丛林战场之间的天壤之别却是孙长亭不曾料想的。
孙长亭:晚上紧急集合,体育兵哪练过这个?一吹喇叭就开始集合,就在屋里黑糊糊也不能开灯,就折腾,我跟看西洋景似的,看不见,黑糊糊的。然后我也拿着被褥披着衣服就往外跑,等我们连队都到位之后,一开开灯,我们那些战士全部武装,全部都穿上了,枪也都背好了,我还夹着被褥呢。
从体育兵成为前线战士的第一课,孙长亭上得有些狼狈,而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孙长亭:炮弹一来,就不知道往哪藏,没听过炮弹。走走,嘣,绊我一下,一看一条腿,走走,当,一双鞋磕脑袋上,哎哟,这还掉了半拉身子。我们第一天打枪都把手搁堑壕上面这么打,我怕脑袋露出来对方再打着我,打死我,这真是战场。害怕,非常害怕,但是到了这种程度好像我要说往回走,就有点输面儿,好像我们天津人讲话,就很难为情。
6月的越南炎热潮湿,战争的残酷显而易见,而待在猫儿洞里打防御战却是更为折磨的人间炼狱。
孙长亭:白天晚上十几度温差,它就是一个原始的森林。你想这里蛇、耗子,就折腾,那你怎么办?你也不能动啊,尤其咱们城市兵,哪经过这蛇在身上爬来爬去?身上抓哪哪烂,长疥疮,两个月没洗脸没漱嘴,你想想,前后弄完一身汗,衣服都脱不下来,都没法再形容了。
正当趴在猫儿洞里的孙长亭生不如死度日如年之时,他却没想到,死亡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孙长亭:我们供养没到位,结果一个战士下去把这供养背上来的时候让对方发现了,打中了他身体很多部位,鲜血直留,身上背着米,他一步一步爬,我们也救不了啊,我们救他我们死。(他)就一步步爬回来,爬回来之后,最后就两句话:哥几个把饭吃了,为我报仇。完了,没有豪言壮语,祖国啊人民啊冲啊,什么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那些高大的调没有,把饭吃了,吃饱了,为我报仇,很简单。
看见战友为了给他们送一顿饭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孙长亭彻底被震撼了,这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真的英雄,他感到有一股热血在心头燃烧,而这股力量非爆发不可,半年的战场磨炼,孙长亭的心态已经逐渐成熟,既然死亡不可避免,他就要努力当一个英雄。此时的孙长亭也不再是刚来的时候连背包都不会打的体育兵了,相反,借着运动员体能好的基础,孙长亭的军事技术在部队里数一数二,所以他马上被选到了执行任务最为艰巨的尖刀班。
孙长亭:我的原则就是,死得死个名堂。你算一笔账,如果你在后面死叫死,你在头里死也叫死,那你回来之后,孙长亭怎么死的?尖刀班死的!好看!好听!
1985年2月18日夜,尖刀班的战士们默默做着战前准备,所有人都明白,天亮后的那场恶战凶多吉少。
孙长亭:很多人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死了,这个我认为特别好接受。不好接受,你等着啊,后天早晨六点半就宰你!你这两天怎么办?这是最难受的,你这一宿翻来覆去在想,你别忘了我那会儿还很年轻,这么年轻十几岁的孩子就离开这个世界,你说我多想活着,我还想未来以后出名踢球,我想的太多太多了,可是摆在面前的现实是明天总攻开始了,你怎么办?你要下笔的时候,你写亲爱的爸爸妈妈姐姐哥哥们的好,都能写,我九泉之下怎么怎么也可以,再咬咬牙坚持坚持,永别吧你的儿子。这很难,这手我都下不去,那真是哆嗦。亲爱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战争马上打响了,在战斗中有可能随时献出生命,就可能牺牲了,作为儿子对不起你们了,希望你们好好生活,我在九泉之下祝福你们一切都好,你的儿子孙长亭,永别了,爸爸妈妈。很简单。
孙长亭:那阵我们都把烟(天津的恒达)拿塑料包上,因为我怕万一身上受了伤血肯定把烟给粘了,所以我拿塑料布都绑好了。那阵并不是防雨,是防自己的血,怕蘸透了,我说如果我死不了,我在主峰上要抽家乡的烟。
1985年2月11号,我军对敌140高地发动了总攻,当时的场面,空中是炮弹,地面是地雷,中间的空间是敌军的高射机枪,孙长亭和他所在的尖刀班的战友就是在这样立体火力的情况下往上冲,几名战士倒在血泊中之后,尖刀班的战士们终于把敌人的那个火力点给端掉了,而就在第二次冲锋发动的时候,孙长亭的脚后跟的地方突然一声巨响。
孙长亭:踩了地雷以后(我当时不知道是地雷),我认为是对方的炮弹打脚底下了,打脚下来了。我想哎哟敌人炮弹打得这么准,打脚下来了。我那阵还在往前玩命,就感觉身体斜斜斜,一看,脚没了,当时就炸掉了。我一看都连着那些肉,都碎肉炸的,都没了,当时我第一句话说哎哟,踢不了球了,后来我就开始往回爬,爬到半截炮弹又来,又把我右腿炸了,两条腿喷血,就往回这么爬,我那阵想的就是我爸我妈,一片空白,我一切都要为见到我的爸爸妈妈而要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