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年前,站在香港街头看着车水马龙,感觉恍如隔世的这个人叫蔡省三。此时的他,已经在共和国的监狱里度过了25个春秋,不是囚犯的那些日子,似乎已经离他太遥远了。回想当年的自己,都有点不太敢相信,曾几何时他追随蒋经国,年纪轻轻就身兼要职,一时间风头无量,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而国民党溃退台湾,他执意要留下来继续潜伏反抗,那时候的他又是那么的踌躇满志,数度逃亡,九死一生。蔡省三在共和国的监狱里活了下来,从青春岁月走向壮年,继而迈向老年。蔡省三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还可以来到香港的街头,呼吸一下这自由的空气,甚至获准去台湾定居。一九七五年的那个初春,56岁的蔡省三就是这样,站在自己人生的转类点上,他深感命运之不可测,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经历了前半生的跌荡起伏,接下来等待他的,仍然不是“平静”二字。
一九四五年,中国内战爆发,国民党八百万大军在短短三年内,即被人民解放军击溃。杜聿明、黄维、王耀武、宋希濂、邱清泉等数百名高级将领被俘。拒绝撤离,坚持留在大陆顽抗到底的蔡省三,数次遇险又数次奇迹般逃脱,在苦苦支撑五个月后,于江西上饶被俘,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一九五六年,中国政府集中分散于全国各地的国民党高级战犯,蔡省三等数百名国民党战犯被押往抚顺战犯管理所,在这里,蔡省三遇到了不少昔日的“老朋友”。
蔡省三:我们国民党的这几个先进了场,第二批伪满战犯,溥仪就出来了,大家都看溥仪,第三类进来的就给我们很深的印象,是日本人,日本人一进门呢,很自然地四十五度以下的鞠躬,他们排队进门的,第一个四十五度鞠躬,第二个四十五度鞠躬......
陈晓楠:当时他们出来以后,你们是不是也吃了一惊?
蔡省三:既好奇心里也难过。我们绝大部分都是抗战过来的,有的人身上负伤都有伤疤的,所以给我们心理上很大震动。当时有很多人就说
我们(怎么)都跟日本人关在一起,跟汉奸关在一起呢?
坐落在高尔山下,浑河北岸的抚顺战犯管理所,曾经被称为远东最神秘的一所监狱。它一九三六年由侵华日军修建,用于关押中国、朝鲜、蒙古等国的反日人士。而在四九年新中国成立之后,根据毛泽东和周恩来的指示,改建为抚顺战犯管理所,1950年七月正式收押从苏联政府转交给中国政府的日本战犯982人,伪满洲国战犯七71个人,这其中包括清朝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而在一九五六年之后,这里迎来了一批新的犯人,就是黄维等国民党高级战犯354人。刚刚入狱的国民党战犯,不服的不服,绝望的绝望,颓唐的颓唐,他们中没有人知道,这里是不是就是他们命运的最后的归宿。
蔡省三:那时候我有点不服气的心理。我跟金源讲的,我是坚决反共要抗俄,这个我坦白,还没有掩饰自己。说我现在改变了,我没有。政治上我从没投降,我跟他说我的反动观点,但我说我绝不散布其反动的影响。
根据周恩来的指示,对在押的战犯,抚顺战犯管理所实行“三保障”,保障人格、保障生活、保障健康。战犯根据级别,分大、中、小三个灶别,每日三餐细粮。
蔡省三:工作人员同我们一起去劳动,我们在山上看到他们,没有粮食摘树叶摘什么东西吃,我们还是细米白面大吃着,从来没有饿过人。有一次中央派人到我们(这)作报告,告诉我们,现在毛主席都不吃肉了,现在国家三年自然灾害很困难,你们也减少肉食供应怎么样,大家说好吧。这个金源呢,外面的肉食供应很困难,他就派战士到长白山去打肉,打的野猪肉,比猪肉好吃,所以以后不供应(肉),战犯管理所吃野猪肉吃得很痛快。
陈晓楠:他们自己吃吗?
蔡省三:他们不混着吃啊,供应战犯了,战犯管理所很分明的,干部不敢吃。
生活上照顾,人格上尊重,让做好了长期做苦役受折磨准备的国民党战犯们倍感意外,恐惧、敌意的情绪开始慢慢消融。虽然蔡省三仍然坚持自己的“反动”观点,但对共产党的政策真心感激。战犯所经常开展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曾经是蒋经国的宣传大队大队长,能“唱歌、演戏、写文章”的蔡省三,很快就成了战犯所里一个“知名人物”。
蔡省三:我演过什么剧呢,贺后骂殿我是贺后,全本花木兰我演刀马旦。在狱里学的还有个很奇怪的事,战犯管理所找不到女角,我扮相比较好,所以演霸王别姬我演虞姬,演沙家浜我演阿庆嫂。日本战犯也愿意看,说蔡省三是国民党战犯的台柱。
多才多艺的蔡省三,最终被战犯推选为学习委员会主任,他前后组织战犯共自编自演了两千多个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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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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