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卫视5月12日《开卷8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我们现在都说“五四”是一场非常伟大的爱国主义运动，但是我们要知道当年那种情绪，不是“爱国主义”这四个字，字面上你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像很浓厚的情绪在里面。你要看回当年的记述，当年的一些口述你就会发现，那种情绪真的非常非常的感人，非常非常的强大。那么在周策纵先生这本书，他跟很多别的描述“五四运动”的书不一样，就是他用的字是非常精简的，非常的尽量力求一个学术上的客观。

但是你就这么看来，仍然会感觉到，当年的一些情景似乎跃然纸上。比如说他就讲到5月3号的时候，当时学生们正在开会研究第二天游行的路线跟方法。那么当时的会场情绪十分高昂的时候，一个叫做谢少敏的法律系学生，当众咬破中指，撕破衣襟，以血书写“还我青岛”四个字在上面。那么向大众展示，所有到场的人都倏然感动，接着便是一阵鼓掌和“万岁”的声音，全场顿时呈现凄凉、悲壮的景象。

然后他就引述了当年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美国学者叫杜威，很多人研究那段历史的话，知道那段历史的话，大家都知道杜威当时就在中国。他6月20号从北京写信给他的女儿，他就说，他当时看到学生们“五四”期间在北京的活动，他就非常感动。他说：“要是我们国家14岁多的孩子，去领导人们展开一场大清扫的政治改革运动，并且使商人和各行各业的人感到羞愧而加入他们的队伍，那是难以想象的。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国家”。这句话非常重要。

为什么他就引出了，就五四这场运动？假如只是5月4号那一天，发生一场学生运动的话，那么它就只是很个别的事件，并不重要。“五四”的意义来自于之后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情。然后把它整个，今天我们才有广义的“五四运动”的概念，也才会把它的意义完整的延续下去，并且就不断的扩大。

比如说这里面就说到，5月5号的时候，那么当时其实很多的，就是5月5号的时候，发生一件他认为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成立一个永久性的“北京中等以上学校学生联合会”。也就是我们昨天说到那个会，这个会发明了“五四运动”这个名词。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男女学生在一起集会，积极参加同样的会议。而且也是第一次在中国历史上，由这么一个学校的同学们自发的组织起来的，一个跨院校的这么一个会议。

然后这里面就说到，当时的情况非常的，你看当时情况非常感人，这是全国的所有的人，几乎是所有的人，包括一些部分的军阀，还有一些君主立宪的支持者都来支持学生。于是形成了一个全国大部分人，跟少部分北京政府在对立这样的一个感觉，所以你就会很自然的让人感觉到这个学生，虽然好像只是一群学生，但是他们背后有全中国的人站在他们背后。

那么到了5月7号的时候，其实当天已经有些被逮捕的学生获得释放返回学校，当人们去迎接的时候，很怪，你知道这些学生怎么样，这些学生认为我们多被拘留一天，则国民多一分刺激，甚至我们32个人被杀的话，那刺激甚大，坚持不肯出狱。就是人家已经要放你们走了，同学们去欢迎他们出来，他们还不愿意出来，到了同学再三慰留他们才肯出去。那么然后我们知道后来还发生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就是5月9号的时候，那么当时北大的校长，就是大家非常敬重的学界领袖蔡元培先生，也宣布辞职要离去。

就留下一封很简短，但是使当时很多人在猜测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一个辞职信，那么他就感觉到当时的北洋政府的总统，要对学生下狠了，要对学校下狠招了。那么他非常不满，就抗议要离开，那么你知道当时的蔡元培校长是（事领）领袖，那么当他说他要辞职之后，引起的一个效果居然就是，全北京几乎所有的大专院校的校长集体辞职，纷纷一起辞职。你想想看这是当年多大的一个号召力，那背后的热情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热情？

然后慢慢的这个运动就正如杜威所说的，已经不再只是个学生的运动，而是一个遍及全国的工商界，甚至是工人们也都联合起来一场运动。那么当时那些学生有些跑到上海去串联，就呼吁他们罢市。那么6月4号的时候，上海已经有学联收到天津发来的，当时北京已经展开白色恐怖了，大逮捕，有一个大逮捕的电报，是当年6月4号。

然后到了6月4号那一天，上海的同学们就开会，就说他们现在要决定要罢课、罢市，然后果然6月5号整个上海罢市开始了。周策纵先生这么讲，“天刚破晓学生们就已经开始上街演讲，早晨整个南市区的商店都没有开门，运动迅速扩展到相邻的市区，上午8点左右，法租界周围街道两旁的商店参加了罢市，约一小之后扩展到法租界，上午10点到11点之间，又扩展到公共租界内的英美租界区，罢市像野火一般，继续像闸北蔓延，中午时分终于遍及整个上海市，随后还扩展到郊区，各种店铺包括娱乐场所和饭馆都关了门，只有一些外国商店例外”。

也就是说当年上海市一个拥有153.8万人口的城市，被非常仓促临时安排的商业罢市，就这么一下子席卷起来了。那么是然后，所有当时的上海商店，不是洋人开的那种商店的话，还是过去那种老式的中国商店。这个门口封上一块木板，就显得这个城市不像闹革命，就是预备要打仗。但是很快的街上就出现很多白色的标语、字条，上面写着“商学一致”“竖起救国”、“还我自治，释放学生”“不惩卖国贼不开市”“坚守狱中直至死亡”等等等等，这些字眼。

那么你想想看，就是这样的一个，这么强大的一股力量，那么引致到了一个什么结果呢？就是终于使得当时在6月7号的时候，政府终于决定要释放一些被捕的学生，但是居然那些学生没有成功的被劝服离开。他就是说请他们出牢，他们还是不愿意出牢，还是不愿意出去，那么到了最后，6月8号才在鞭炮和欢呼声中走出学校监狱。至此之后政府威信顿失，然后到了最后我们知道结局，就是中国当时的政府的内阁里面的成员纷纷倒台，同时我们的代表在巴黎拒签和约，这就是“五四运动”在以短期而言，它当时胜利了。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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