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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动物不如走入动物中间

梁文道：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美国，我们家后面一个院子里面，半夜的时候突然有声音在响，有些什么东西在树丛里面动。那么于是我就开这个门看。一看呢，原来有一只浣熊，它就在我家后头院子的树下头，蹲在那儿瞧着我。然后我看着它，它看着我，大家都不动。不动了一会之后，我就赶快跑到厨房里去，开了冰箱，拿了些水果出来，那么看它原来还在。我就把这个葡萄一粒一粒扔过去给它，它也不走，就在那瞧，瞧着我看到溜到它面前的这个葡萄，它再拾起来，再慢慢放到嘴巴里头吃。后来越吃它就越近，越吃越近。慢慢的我这个葡萄就不是扔过去了，而是我直接拿手，它就用手出来接。到了最后，我的手指甚至能够碰到它的手掌。

那一刻真的是我毕生难忘的时刻，作为一个人类，我们这种动物晚上常常开车把这些浣熊压死，常常驱赶它们，常常虐打它们，为什么这只浣熊能够对我有这样的一个信任？它能够看到我不走，就在那盯着看我？我还能喂它，乃至于能够接触它。这个感觉真的是非常特别。

我觉得，养动物，养宠物，还不如走入动物中间，跟它们住在一起。所以我非常佩服跟羡慕一个人，就前几年红遍全世界的一个法国小女孩，叫做TIPPI，这个TIPPI就是蒂皮·德格雷，非常有名一个小女孩。她这本书《我的野生动物朋友》跟她后来出的书，被翻译成了好几十种语言。

蒂皮能让各种动物放下戒心

这本书作者蒂皮，她的母亲都是从事这种野外动物摄影工作，他们常常在非洲到处拍动物。蒂皮就从小跟着他们在非洲长大。蒂皮在这种环境长大，就变得跟动物有一种特别亲切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是个非洲人。她小时候就跟各种各样的动物一起玩，一起住，她父母给她拍照。后来她们举家搬回法国住，然后拿这些照片重新出来看的时候，蒂皮再配上文字，重新回忆当年的感觉。

先看看这个很夸张的庞然大物叫做阿布，她叫做她的大象哥哥。这个阿布其实已经是个成年象，30多岁了，不晓得为什么对这个小孩很亲爱，常常跟她一起玩，随便这个小女孩抱着它的鼻子，爬到它的背，甚至它可以用鼻子把这个小女孩整个人抬起来，这小女孩很高兴，阿布看起来也很爽。这个蒂皮常讲，她最喜欢待在阿布的背上了，觉得那是天下最舒服的地方。而当她还小，还要把绑尿片的年代她就认识阿布，她赤着个脚丫子在泥巴路上走，阿布就会跟在后面。而且听她妈妈讲，阿布走路的时候，脚步是非常小心，就生怕会踩到前面这个人类小女孩一样。

我觉得这个蒂皮似乎有种本能，就是能够让各种不同的动物对她放下戒心。我们常常讲人要不怕动物，人要怎么样对野生动物放下戒心。其实你要野生动物对你放下戒心，那是更困难的事。因为天下间实在没有比人更可怕的动物了。

比如说这个危险的动物，这是只花豹，叫做杰比。杰比也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一个豹子。这杰比本来应该是很危险的动物，但蒂皮跟它相处也很愉快。反倒是当地有一些非洲的一些部落的小孩曾经看到这个杰比就吓得赶快跑。这样子是犯了大忌。豹一看到你跑，它觉得你是猎物，就扑上去，真咬伤了一个小孩。咬伤小孩后来它就要受罚，就要关到兽笼子里面，关到兽笼子里面。然后这个蒂皮天天去看它，觉得它很可怜，隔着笼子伸手进去摸。那个杰比一看到是它的老朋友蒂皮过来就很高兴，马上站起来，对着这个蒂皮撒尿，撒她一身都是。这就是猎豹表示友好的方法，这个花豹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表示跟你是好朋友。于是蒂皮就很高兴，她觉得她回去之后还在向父母炫耀，你看我满身是豹的尿。她妈说不行，赶快洗。她说不，这是友谊的尿，我要把它留下来。结果后来呢，她妈当然不干，就抓着她硬给她洗，硬给她刷。

还有一些动物，稍微看起来没那么危险，比较接近人类，是灵长类动物。但其实也很凶险的，像狒狒，狒狒可是很凶的一种灵长类，大家看过它发怒的时候那个门牙多可怕。可蒂皮在4岁的时候也认识了一个狒狒宝宝，叫做辛迪，跟她差不多大，所以你可以说几乎是一块长大。那么两个就一天到晚在野外逛，也一起爬树，那么常常一起玩耍。这个狒狒是人在养的，是这个野生动物保护区养的，人类给它安排奶瓶，让它喝奶。这个奶有特别的营养供给，希望它成健康狒狒，健康长大。蒂皮跟它太友好了，于是两个常常交换奶瓶来喝，你喝我的，我喝你的，真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变得非常亲切。

再有一个小动物，也是她的朋友，就是木法萨，木法萨是头狮子。她就说这个狮子小时候就常常跟她一起玩，睡觉的时候这个木法萨甚至还会躲在她的怀里面，咬着她的手指头，吮着她的手指头那么来入睡，非常的温柔。大致这个狮子、老虎小时候都是很温柔可爱，我以前也抱过一些小狮子、小老虎，就抓着我的衣服不放，那么就要窝在我这个被窝里面，很好玩的。那么这个木法萨也是一样。但问题是，这个狮子也会长大，在长大之后她父母就很怕了，就觉得这狮子已经长大了，叫她别接近。但是蒂皮看着它还是很喜欢，要扑上去。这木法萨当然也认得她，这小时候我的玩伴蒂皮嘛，就过来就跟她玩。但这时候它不晓得自己已经长得多大，这尾巴一扫，就能够把她扫到地上去。蒂皮但也不怕。

蒂皮可以说是从小到大就跟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青蛙，猫头鹰，雀鸟，鸵鸟，鹄蠓这些动物，她都跟它们在一起过，都给它们取了名字。那么到了最后蒂皮就回到巴黎去了，回到巴黎但她梦想仍然觉得自己有一天是要回到非洲，她觉得自己就是个非洲人。她最喜欢的其中一个部落叫英巴人，她就学他们的语言，穿戴他们的衣服，她觉得她只是一个长得像白人的非洲小孩，迟早有一天她要回去。

说起来虽然我也觉得我现在生活很美好，很不错，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够从头活一次，而且有选择的话，但愿我也能够像蒂皮那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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