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50年代中期,人心思进,社会开明,百业复兴。不少亲历者回忆说,那是一个短暂的黄金期。但很快人们就发现,社会空气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就拿婚姻大事来说,其定位首先应当是相同立场与精神的结合。而爱情呢,逐渐被理解成不健康的小资产阶级情调。一些文艺作品也在大力烘托着这种氛围。第一部婚姻法颁布之初,那种对婚姻自由的热烈追求正在慢慢地淡出。
先后考入北大的王书瑶和王国乡这两个有志青年,在急转直下的大形势中,各自与女友的恋情也都面临着现实的考验。
解说:50年代,受苏联老大哥的影响,街上的女人喜欢穿一款叫布拉吉的连衣裙。整个社会沉浸在新时代的喜悦中。大学生继志愿军之后,成为又一批时代骄子,校园里春风洋溢,舞会频开。
王国乡:那时候我们刚进大学的时候,前一届的学生全都是西服革履、裙子,非常漂亮的。
王书瑶:当时北大的大饭厅是亚洲最大的木形结构,估计能容纳1000人吧。有些高年级的男同学、女同学跳得好,探戈跳得棒。很棒很棒的,经过训练的。
王国乡:叫作穿苏联花布听说过没有。苏联花布卖不出去了,全部落到中国来,要求大家都要穿花布。达到什么程度?搬运工人都要穿一身花布。
王书瑶:五一、十一游行的时候她们穿得花枝招展。斯大林那时候不是说,妇女是人类的花朵嘛,花朵当然应该打扮得漂亮一点了。
解说:1954年,王国乡从河南唐河考上了北大新闻系。人在北大,但是王国乡的心里还一直惦念着家乡出众的姑娘魏华琪。
王国乡:有一次我记得清楚她演戏,她演戏我一直看,看完演戏我到后台等她,没有卸妆,就跟我一起走了。我们两个人就在月光下,农村的月光下坐那,互相偎依住,坐一夜。
我在学校的床头一直有她的照片,我有一个同学说,你在哪儿找一个电影演员的照片,挂到你床头上去。你自以为骗我们,还有这个事。
解说:魏华琪人长得漂亮,歌也唱的好。她的聪慧和美貌时常给她带来困扰。可是相爱的人依然执着地守望着那份独特的感情。
魏华琪:避之不及啊。可不是有没有回头率的问题,真是这样。后来这信不知道谁写的,都是"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爱上你了",我都把信交给我们班主任了,我说以后只要是王国乡来的信我看。
王国乡:有好多女孩子吃完饭,王国乡咱们到未名湖走一走,你就跟她走。但是在我的心目中,不可能再爱别的人,我跟你说实在话。
解说:1955年,来自沈阳的王书瑶考取北大物理系。他前途无量,意气风发。上大学不久,高中时的一位女同学主动给他写来了信。
王书瑶:她那时候当学生会的主席,以前有这些交往,她跟我要我谈一谈我是怎么考上北大的,介绍这个经验。我当然就回信了,本来我对她就有些好感,于是就你来一封信,我来一封信,这个信就没断。一开始好像写书瑶同学吧,到后来通信次数多了就不写同学了就是书瑶了,我也叫她的名字了。
王书瑶:她来信问我我是考哪个学校,我说你考清华吧,清华搞一个工程物理系,而且是去招你们的,那你们是应该去的,去的是一个助教,助教到学校里头和她见了面,考察了她的家庭出身,由于铁中的同学嘛都产业工人的子弟,她父亲是一个工程师,这样一考核她合格了,她是团员,那时候已经是快入党了吧,预备党员都快到了。
解说:跟后来六、七十年代青年男女之间的封闭保守相比,五十年代的恋爱谈得既自然又不失分寸。
王书瑶:第一次接触呢,是在北大校园里头,在一个四角的凉亭,四角的凉亭,都挺拘谨,非常拘谨,她坐在那个座位上,我坐在这个座位上,我就想这也不接触她,我想抱抱她,亲亲她,这个我思想斗争了或多次,可能我脸红了几次,白了几次,到后来我就下决心我就走过去拉了她,把她拉到我这边来了,来了以后抱了她。不像现在的男孩子,女孩子,在马路上,在公共汽车站就搂着、抱着的,那都不是,总是在比较背人的地方。
解说:早在1950年,魏华琪就被南下的部队招走,当上了一名文艺兵。就在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她在部队意外得知,曾经在抗战和内战时期当过镇长的父亲,在镇反运动中被镇压了。胸戴红花已成昨日,离开部队成了必然,魏华琪黯然回到河南老家。
魏华琪:他拉出去的时候那个街上走,遇到一个老街坊,我们叫张二婶,他叫二嫂了,他就大声说一句话,二嫂告诉陈姑娘,陈姑娘就是我妈妈,人年轻的时候就叫什么姑娘,什么姑娘,告诉陈姑娘一定要让孩子们上学呀!
解说:回乡的魏华琪和王国乡建立了恋爱关系。可是她带着一顶反革命家属的帽子,而王国乡那时是县统计局的干部。他俩的相好理所当然地遭到组织的干涉。
王国乡:在那个情况下不可能结婚的,他不批准你,干部是不允许你随便结婚的。他说组织上认为你不能跟她谈。你不能跟他结婚,你是团员,是我们的培养对象,你要跟他结婚,对你前途不好。
魏华琪:我父亲死了以后,我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当然母亲生活非常困难,她就指望给人家做点针线,后来她才摆一个摊。
王国乡:她一般晚上回来以后,她帮她母亲看一会儿摊,这样很容易见她。那天我就见她,告诉她我已经录取了。我说我到那以后给你去信,希望咱们争取将来,在我上大学毕业咱们结婚。
解说:考取北大的王国乡,正是怀着为两人的未来开辟新天地的决心。而此时的王书瑶和他的女友正沉浸在幸福之中,好像已经看见未来美好的生活在向他们招手。
王书瑶:有一次看一个匈牙利电影,那个男女运动员在那儿亲吻,结果教练给那个掐表,掐表说12分钟,两个人吻了12分钟那么长时间。后来看了电影之后我也跟她学,我们吻了5分钟。很是信誓旦旦地相约白首啊。很信誓旦旦地就是说这辈子非她不娶,非我莫嫁。
解说:1957年春天来临的时候,一场号召给党提意见的运动忽然吹进了校园。王书瑶贴出大字报,很快,被王国乡收入他一手主办的校园杂志《广场》里边。
王书瑶:王国乡看了之后马上就抄下来,第二天找我,说是我们办《广场》,想把你的文章收进去,你同意不同意,我说我同意。
解说:反右运动疾风掠过,200多个北大学生变成了右派。像王书瑶、王国乡这样锋芒毕露的年轻学子首当其冲。
王书瑶:以党支部的名义,宣布给我戴右派帽子。特殊类型的反革命资产阶级右派定义已经下来了。
解说:风云突变之中,王书瑶和清华女友的恋情面临最直接的考验。
王书瑶:68社论发表之后,她的态度有一定的变化,不像以前谈话那么融洽了,逐渐有了分歧。她说她也觉得奇怪,平常交往也没看见你在政治上有什么想法,你忽然间写出这么一篇东西来呢?应该是我们这边的党支部去找她了。我当时一直认定我没有错。不论从理论上或者动机上,或者从哪方面来讲没有错的。
解说:政治上一直积极要求进步的女友,也难以幸免地受到株连。
王书瑶:她最后受了处分是留党查看一年,延长候补期一年。最后这一次她来找我,我听说她要来,我就躲出去了,没见她。没见她,她见了我们老师,留给我的纸条,她说你不愿意见我了,其实只要你能改正好了,我们的关系和以前还是一样的。但是我心里明白,我们关系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解说:王国乡同样不会躲过这一劫,他没能等到梦寐以求的毕业证书,而是提前接到了"右派分子劳教通知书"。
王国乡:"建议你劳动教养,改造好以后仍然可以为党工作。"这是原话。当场拿出一个劳动教养申请书。已经填好名字了,我只需要在上面签一个字。进去那一年是2月9号,23岁,周岁23了,1958年的2月9日。
魏华琪:那时候中央是七种刊物,都谈到北大反右情况,都谈到王国乡,《广场》编辑王国乡。
解说:远在家乡的魏华琪受到波及,她被迫离开学校,远走他乡。
魏华琪:我知道,我在这个地方,这一劫我肯定逃脱不了。我卷被子就走,离开了。从此我们失去联系。不抱任何幻想,那时候也没有想到将来再团聚呀什么的,那形势在那种压迫下,你不敢妄想了。
王国乡:而且很快就家里来信暗中透露,她已经离职走了,离职了走到哪不知道。所以最后就不联系了。完全失去联系了。我常常想通过家里人找她在哪不知道
解说:那时的王国乡正继续在劳改农场干着繁重的农活,同样经历着难以想象的困苦。
王国乡:当时有一个非常戏剧性镜头是什么呢,我们在大荒地里干了一年很长时间。干活的时候,由于都是在泥浆里干活,大家光着身子干活。什么都不穿都可以在那干活。人不人鬼不鬼,没有女的话,大家都不修饰,都是胡子拉碴,鬼一样的。看见一个女的大家感觉到跟天仙一般。
王国乡:没有任何人有这种非分之想的。你千万不要想着你可以娶到人家会爱你。只有你过去的朋友,对你了解的人,才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大多数也都好像都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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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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