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锡鸿还公然在使馆中扬言:“此京师所同指目为汉奸之人,我必不能容。”并又密劾郭嵩焘“十款”,极尽罗织诬陷之能事。刘锡鸿指责郭嵩焘的罪状,不仅是鸡毛蒜皮,而且都合乎国际礼仪,并可印证英人所说郭为“所见东方最有教养者”的称誉无误。但由于守旧势力的强大和大权在握,从朝廷到京师大夫充满一片唾骂指责之声。他只得在任期未满(仅仅一年零七个月)的情况下,奏请因病销差,清廷立即诏允并以曾纪泽接任。
郭嵩焘在唾骂声中出使,又在唾骂声中回国。
出使之日,他还满怀壮志,期望引进西方治国之道,使中华振兴并臻于富强;铩羽而归之后,他已失去继续奋斗的信心,因而又称病乞休,归隐乡里。郭嵩焘于1879年5月5日乘船到达长沙。当时湘阴正好发生守旧排外风潮,形势颇为紧张;连用小火轮拖带木船到省城都受到长沙、善化两县的阻止,大骂郭嵩焘“勾通洋人”的标语贴在大街之上。
尽管郭嵩焘钦差使臣的官衔暂时尚未解除,而自巡抚以下的地方官员都“傲不为礼”。他内心的愤懑和孤寂是不言而喻的。
思想界的先驱,在其初始阶段总是处于少数地位,而他们的孤独感又总是相通的。
郭嵩焘在返国途中,曾检阅龚自珍集,认为从中可以领悟“处小人治凶顽之道”。刘锡鸿之流不就是鬼蜮与豺狼吗?在这个蝇蚁蚊蚤横行的社会,希望与前途究竟在哪里?船到香港,郭嵩焘曾上岸与正在香港主编《循环日报》的王韬晤谈。船开行后,郭嵩焘回忆1855年在上海拜访王韬于英华书屋的情景,在当天的日记上写道:“顷阅子潜(王韬)
《瀛土需杂志》,念之恍佛如昨,距今二十五年矣。一日之雅,雨舟之谊,潇潇风雨怃然于心,诵东坡‘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之句,为增怅悒。”
如果说,郭嵩焘早在甲午战争十多年以前即已批评洋务集团学习西方“是治末而忘其本,穷委而昧其源也”;那么,在1884年以原两广总督张树声遗折形式出现的一篇政论,即已对西方国家之本作较为具体的探求,并且明确认为应该着重学习西方富强之本。
遗折说:“夫西人立国,自有本末,虽礼乐教化,远逊中华,然驯致富强,具有体用。育才于学堂,议政于议院,君民一体,上下同心,务实而戒虚,谋定而后动,此其体也。轮船、大炮、洋枪、水雷、铁路、电线此其用也。中国遗其体而求其用,无论竭蹶步趋,常不相及,就令铁舰成行,铁路四达,果足恃欤?”同时,此折还有“圣人万物为师,采西人之体,以行其用”等语。
同在1884年,郑观应《南游日记》也有极相类似的语言。
中国在甲午战争中败于日本后,洋务运动的内在弱点充分暴露出来,“中体西用”经过实践检验表明局限甚多,因此,后来者如谭嗣同等对其批评也日渐激烈而深刻。因为实质上讲,摆出一副公正持平姿态的“中体西用”说,尽管不再赤裸裸地公开反对向西方近代文明学习,但其貌似维新却在骨子里维护了农业宗法社会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癸未年前后,中国尚处于学习西方的第一个阶段,人们的认识尚停留在“中体西用”的水平,许多清流之士甚至还达不到这个水平。更何况郭嵩焘的思想明显超出同侪,无怪乎当时的朝野上下不能容他。
郭嵩焘自1879年黯然归国后,晚景甚为凄凉。尽管英国《泰晤士报》、上海《字林西报》载文称誉郭嵩焘,并盼朝廷起用郭氏,洋务派官员刘坤一等也一再上奏请召用郭嵩焘,但直至郭嵩焘终老于湖南老宅,再未得朝廷起用。曾力主官府应扶植私营经济、把官有资产交与商人经营的郭嵩焘,晚年三次申请开办轮船公司,第三次还直接得到权倾一时的李鸿章的支持,但终归化为泡影。
本想经由考察西方强盛之道而报国的他,在“公论”大潮面前,无可奈何地成为观潮者。此种心境,他只能诉诸笔端,在晚年的一首《戏书小像》诗中,他叹息道:“学问半通官半显,一生怀抱几曾开!”不过,他也自信:“流传百代千年后,定识人间有此人。”
1891年,中国近代化的先驱、后半生再未摆脱“汉奸”之名的郭嵩焘郁郁病逝。虽有官员请旨按惯例赐谥、立传,但朝廷颁旨说:“郭嵩焘出使西洋,所著书籍,颇滋物议,所请着不准行。”直到他死后9年,当义和团运动高涨之际,还有京官上奏请开棺鞭戮郭嵩焘之尸以谢天下
血色黄昏--李鸿章的洋务生涯 第一集:
血色黄昏--李鸿章的洋务生涯 第二集:
洋务运动步履艰难 清廷震荡引发意识形态争论首播时间:周一到周五 20:02-20:35
重播时间:周二到周六 09:00-09:35
相关新闻
编辑:
李冠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