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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这次电影节来了很多贵宾,但是最热的明星就是你。你是目前中国电影导演们最羡慕的人。你自己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李安:很温暖,但大家这么喜欢我,我可能就会被绑住了。像这次拍《色戒》,就已经有很多专家在等着看我怎么拍。
三联生活周刊:大家觉得你已经成为一座桥梁,又懂中国,又懂美国。
李安:桥梁对我来说,是一种结果,不是我的本意。拍电影对我来说是一种了解,我自己了解自己,了解观众的生存方式,如果只是为了票房,或者得奖,我就可以退休了。
其实,共通性非常重要。我入行15年,在各地拍片。每个地方的人都会告诉我两件事情,一方面他们会告诉我,我们是特殊的,我们北京人怎样怎样,上海人怎样怎样,犹太人怎样怎样。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会告诉你,我们上海人不是这样,我们北京人不是这样,我们也是普通人,你这样拍不对。我是一个台湾的导演,拍美国牛仔的故事,在瑞士卖钱,那这里面就一定有共通性。但另一方面,我觉得我保持了自己的特色。我能在好莱坞立足,不是因为我英文特别好,我也不见得有多懂得美国文化。但是我是在用中国人的眼光去看这些事情,观察比较特殊。
既要有共通性,又要有特色,这两点要很好把握才行。我心里有故事要讲,要告诉观众,这是我了解世界,和世界沟通的方式。我觉得我们这一行和公务员不一样的是,我们总是在寻找突破,寻找新鲜的东西,心里像小孩子一样,永远对世界充满了新鲜感。我们不能总假装自己是处女,而要把我们最真实的东西呈现在大家面前,让大家品头论足,这是我们要讲的事情。我不喜欢把电影叫做Films,太严肃,我喜欢叫做Movie,有童心在里面。
三联生活周刊:目前动作片似乎是中国唯一既有共通性,又有特色的片种。
李安:动作片很好卖,因为都是肢体语言,没有文化差异。我觉得中国除了第五代、第六代艺术片,真正能进入西方市场而且比较好的,除了功夫片目前确实还没有别的。很多人觉得动作片是武术,我拍《卧虎藏龙》的时候才知道,是舞蹈,从京剧里来的。香港所有的武术指导都是学京剧出身,是戏班而不是武行出来。从京剧,到广东大戏,到邵氏公司的武打片借鉴日本武士道电影,制造出一种片型,最后发展出一种武打美学,不只在编排上有独到之处,电影本体也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成为一种电影美学。这是我们的国粹。
但在这些被好莱坞学去后,我们还有什么东西?这也是我们目前的一个很大的问题。在科技上面,当可以用电脑动作来取代真人动作之后,我们又用什么来抗衡呢?我下一步想让他们看到,戏剧性的中国、文艺性的中国,中国的挣扎,中国的故事,这也是大家需要努力的,还需要时间。
三联生活周刊:你怎样看待中国电影人普遍存在的好莱坞情结?最近出现了很多投资很大的大片,它们的目标性非常明确。
李安:我一直说,好莱坞是把这种共通性做得最好的地方。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电影语言是西方人定下的,片型也是西方人定下的。一旦中国和西方的格式不符,就会出现水土不服。还有一个很大的痛苦,就是中国人其实也不看国片。200多年来,我们革命也革了,我们还一直在适应期。电影有它独特的问题,出了这个格式,不只是西方观众难以接受,你们也不接受。所以所谓的导演都有好莱坞情结,其实是一种心理,只有到了好莱坞这个世界电影的大联盟里面,才能受到全世界关注。作为一个被大众认同的标志来说,好莱坞完整的机制、工作方式和平台,确实有吸引力。
但是我觉得大家可能有点急功近利,在压力下有点好大喜功,要一下子跳到西方电影的前面。可是大家忽略了一个明显事实,中国的电影100年和美国的电影100年是差很多的。不可能一下子跳过去。很明显的事实是,在好莱坞,片型和观众之间的关系已经建立起来了。但在国内,片种和观众之间一直缺乏约定俗成的关系,观影习惯还没建立,导演再有才华也没有用。我对冯小刚很佩服,因为只有他能建立起这个习惯。你今天要我来做大陆市场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电影是集体创作的智慧。我其实很同情国内的同行,又要得奖,又要卖座、道德上又要受许可,又要探索人性。全世界100年来也没有人做到这样的电影,我觉得大家需要耐心。文化正在转型,我们正在建立自己的规则。电影其实拍的不仅仅是电影,盖大楼可以要求速度,文化可不行,需要耐心。
作者:
马戎戎
编辑:
苏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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