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人落泪追忆：焦菊隐被发配扫厕所用报纸糊尿碱

核心提示：人艺建院65周年，史家胡同56号院已经物是人非不再是旧日模样，但是院里曾经的人们坚守着这片话剧艺术神圣的土地，用他们对话剧的热情传承坚守着老一辈艺术家的精神。本期《我们一起走过》带你回忆曾经属于人艺的辉煌和精彩。

田桐：欢迎收看《我们一起走过》，我是田桐。今年是人艺建院65周年，在漫长的岁月中，这座艺术的殿堂也见证了中国社会的变迁，对于许多人艺人来讲，他们充满感情的史家胡同56号院，如今已变了模样。建院后焦菊隐一戏一割地导演《蔡文姬》《关汉卿》等剧，1963年《茶馆》停演，焦菊隐再少新作，三年后，文革爆发，面对局势的变化，正如《茶馆》中的旗人和教士，资本家和农民。人们似乎再难握住自己的命运，但不同的是，院子里的人们，仍然在用自己的方式坚守着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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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思（金雅琴曾孙女）：我小时候太奶奶说我像她和太爷爷，会唱歌也会画画，我如今长大了，太奶奶却不在了，太奶奶嗓门很大，大家怕她却也不怕她，她说以前的院子里种着许多树和花，还有许多人。

牛响玲（人艺金雅琴之女）：以前这是一排那个小桃树，这块儿吧有假山石，困难时期我们院里那大厨，大厨的那个老伴儿老太太会爬树，噌噌噌就上去了，然后就把那个槐树花（摘下来），那时候叫笸箩吧，然后弄慢了之后，然后在公共食堂里，给大家烙那个槐树花的饼。当时觉得可好吃呢，然后最里面就是焦先生的院子，那边那有一个门是通干面胡同的。干面胡同对面就是那个梅葆玖他们家小楼，然后那时候梅先生就从那个门过来看焦先生。然后这是一个小四合院，原来全是焦先生的家，有一个小月亮门儿，现在全都没有了，面目全非。

解说：自进入人艺以来，焦菊隐几乎将全部心血投入了到了戏剧中，由《虎符》到《蔡文姬》中的水袖与步态，再到《智取威虎山》中的戏剧腔调，焦菊隐始终探索着话剧民族化的道路。随着人物的悲喜，焦菊隐在家中时而喜不自胜，时而大发脾气。自1963年开始，江青开始指导京剧现代戏的创作，1967年5月3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革命文艺的优秀样板》，最终确立了八个革命样板戏。在样板戏的标准下，焦菊隐成了被批斗的典型。

焦世宁（人艺焦菊隐之子）：对他的这个理论的否定，而且是对这个戏剧整个戏剧的否定，他是受不了的，关再一个小黑屋里让写检查。整天让他干这些事，可能对他来说是最痛苦的。

解说：几乎不再公开发表任何看法，写检查，被批斗，焦菊隐又被发配去扫厕所，那时的人活得考究，即便是扫厕所，也扫得一丝不苟。

焦世宁：围墙是厕所的墙，那么就很多的这个碱，尿碱要渗过来，把报纸贴上，挡住这些脏污的东西。

方子春（人艺方琯德之女）：那会儿我们管焦先生叫焦老头，就住在我家窗根底下，一个特别破的小屋子里头，几乎就窗户非常小，屋里很潮很潮，但是他一屋子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半个屋子全部是书。

解说：方琯德的女儿方子春长得漂亮，声音又好，她想当演员，父亲跟她说，不如偷偷地找焦先生学，方子春找到焦菊隐希望拜他为师。焦菊隐说我不教你表演，我来教你学古文。

方子春：第一课《触龙说赵太后》，慢慢地教，他教课跟别人不一样，他要查很多字典，当时他已经视网膜脱落了，屋里灯光特别暗，我那意思你翻俩得了，告诉我我知道就了。他说不求甚解，我要告诉你，在什么什么版本的字典里头这个字儿怎么念。

解说：教书的事情很快就被发现了，方琯德也受到牵连，焦菊隐不再讲课，他只对方子春说了一句话，不能放弃，坚持住一定会有出路的。但焦菊隐自己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1966年，老舍投湖自尽，在写给妻子的信中，焦菊隐说这回谁也帮不了我了，本想一走了之，但世宁太小我同意离婚，你带着孩子逃命吧。

焦世宁：他说老舍走了，完了秦瑾说知道，又抽烟，他就跟秦瑾说，他说我呀，前两天送梅先生，说舒先生就在我前面，回头还冲我一笑，说焦先生您就在我后边啊。就说他这一走啊，他说我晚上洗脚的时候就看着我这双鞋，我就说，我真想明天别让我再穿上您了。所以舒先生的走对他来说他也许就想就是一走了之，但是他心里他除了戏心里头我觉得最牵挂的可能就是我。

解说：焦世宁是焦菊隐唯一的儿子，文革后，为了不牵连家人焦菊隐与妻子离了婚，也不与孩子见面，焦世宁只能隔着窗户远远望见父亲的影子。那时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噤了声，再不见往夕的欢声笑语，人们看到焦世宁也只能瞧上一眼而已。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嘎嘎走上前去。

焦世宁：胡撸胡撸脑袋，孩子那个什么，怎么样啊，关心一句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了。没人理我，而且我父亲病危住院的时候，唯一的去看我父亲的就是金雅琴，她不怕。

牛响玲：大家都不敢随便说话，然后就是整个一下沉闷了，那个院子唰的一下就那样了，然后紧接着就是舒绣文阿姨，赵韫如阿姨就是第二批，田冲大大他们都被揪出来了。然后第三批就是我爸我妈他们都被揪出来了。

解说：但金雅秦不怕，新中国成立之前，她因拒绝国民党官员而进了监狱，进入人艺后，因为没接到喜欢的角色，金雅琴始终拒绝和导演说话，她声音大，人又咋呼，头顶上乌云蔽日，她依旧在家开怀大笑。

牛响玲：那脾气我觉得就是打死她都改不了，然后那个开批斗会的时候，就说，你不要认为那个就是说斗争就结束了，说那个还有一些人，在背后里面说演员不让演戏，难道去卖白薯吗。我妈说对那就是我说的。

解说：金雅琴脾气硬，人却乐观，到农村改造，她敲着鼓，也学评剧，逗得贫下中农哈哈大笑，那时金雅琴的老伴牛星丽和英若诚等人被称为人艺四大坏人。他关进牛棚，七次胃出血，后来牛星丽把日记泡在水中全部销毁，在家也常常不发一言。

牛响玲：我妈自己也冒着风险偷着给我爸送巧克力那时候，她那性格绝对不会安慰，她就说没事儿，大不了怎么着，枪毙了你。那时候的人的感情他们没有那种风花雪月，也没有送花送钻戒的全都没有，就是说在困难的时候，遇到灾难的时候，他们互相搀扶的这一把，我认为是最重要的。

解说：即便闹得最凶的时候，院里也没有出过武斗，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人都戴着面具，人人都有自己的坚守。

夏钢（人艺夏淳之子）：每天能看着他们排着队，剃着光头，然后提着扫帚，提着铁锹出去干活，什么扫地啊什么之类的，我爸爸没事实就教我们那个印照片。就是以前拍的那些底片，拿来用相纸来印。

方子春：（我父亲）特兴奋地回来，说子春我今天在汽车上碰上一个人，说看见我说，你是琯德同志吗？我爸爸说是，你没死啊。这就是观众，我爸说我没死，说谢谢你，我爸回来兴奋极了。说观众还能认识我，他问说，说我没死，他说你看，我活过来了吧。

解说：那时的人们再不提演戏，也不提艺术，日子久了，揪人的成了被揪的，老人们有了空闲，牛星丽和英若诚等人组成了丛中笑，放风筝，游泳，对院子里的孩子来讲，这倒成了一段幸福的时光。

思思：姥姥说，日子过了很久她才找到如今的姥爷，姥姥的爸爸叫做焦菊隐，大家说他会许多东西，大家十分想他。

焦世宁：我是2007年回来的，我一直在日本，待了26年，很多的年轻人甚至连学这个导演，学表演的人都会慢慢地慢慢的不知道焦菊隐是什么人，就是想回来为我父亲做一些事儿。

解说：2007年随母亲逃亡日本的焦世宁，再报纸上看到了牛响玲刊登的关于父亲的文章，文革中，焦菊隐始终在床下藏着一包为儿子保留的弹球，想及已去世的父亲，焦世宁回到了国内，他常常去探望，仍旧住在院子中的金雅琴和牛星丽夫妇。

焦世宁：（他们）从小就看着我受委屈，觉得我吃了很多苦，所以她特别疼我，每次去给我做好吃的，先跟老太太喝点酒，聊聊天，差不多了，端上半杯酒，上牛老爷子屋里头跟他聊天去，完了牛老爷子就特别高兴，把他从他那个桌里头找啊，找他以前画的画，给我讲。

牛响玲：：学老太太，晚上咱俩一回家问你。

焦世宁：老太太是，那时候已经驼背了，一回家就这么出来，看不见摸着，回来啦，今儿怎么这么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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