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归20周年 揭秘荣耀背后的艰难博弈

风波不断：从“玫瑰园计划”到“直通车”安排

1997年6月30日末代港督彭定康离开香港。

现在香港人管治香港，这是一个承诺，亦是一个不可改变的命运。

艾楚怡：中方为保证1997年香港回归之后的平稳，曾提出过一项“直通车”方案。即港英最后一届立法局到1997年7月1日时，只要其组成符合《基本法》规定，其议员是拥护《基本法》，愿意效忠香港特别行政区并符合《基本法》规定的条件的，经过确认都可以成为特别行政区第一届立法会的议员。然而这一切计划都被一个人的出现破坏了，这个人就是末代港督彭定康。上世纪90年代初，英国对华政策开始由合作转为对抗，最初的爆发点并不是从彭定康开始的，他的前任港督卫奕信就在香港新机场问题上将了中国一军。

解说：玫瑰园计划是港英政府于1989年公布的一系列大型基建工程，其中最主要的是新建位于大屿山赤腊角的新香港国际机场。由于此设计描绘了一个如同玫瑰般的美好未来，因此被称为“玫瑰园计划”这一计划几乎动用了港英当局所有的财政储备。卫奕信事先没有向中方透露半点口风，这本身就让中国方面颇感意外。更何况英国人这个关于新机场的计划颇有一些我请客你买单的味道。

鲁平：我看了我很火。你这个1820亿将来你把钱都花光了以后，你临走的时候你能留给香港特区政府多少财政储备？你不能把香港财政储备都用完了在中国政府的斡旋下，时任国务院港澳事务办公室司长的陈佐洱与英方代表伯恩斯坐到了钓鱼台的谈判席上，就机场建设问题展开正式磋商。

陈佐洱（原国务院港澳办副主任）：一开始谈判他就说是外交部长、外相把我留下来的。你有什么，你问吧。我的责任就是inform，我会知会你，你有什么问题你们提出来吧。那我就跟他说，不是我要跟你提问题，是你要把怎么来建新机场，你是怎么打算的，你要告诉我。伯恩斯知道他自己理亏，谈不下去。谈不下去他也很着急，这有外交技巧的。他可以很高傲的一面，但他拍桌子我也会拍桌子。真理在我们这方面，我们胸有成竹。

解说：谈判陷入了僵局，车轮战的谈判一直持续了4天，第5天伯恩斯在谈判前突然走到谈判桌前对陈佐洱说，明天他将要离开，已经买好了回英国的机票。中方如果没有做出一个重大的让步，他将甩下这个摊子直接离开。

陈佐洱：一个下午谈下来还谈不成，他啪把文件一关，我就走了，你有什么事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说你明天要走，我就祝你一路平安，但是我不会打电话给你的。如果你想找我的话，你可以通过中国外交部，就这样不欢而散。嘴巴是硬，觉得真理在我们这方面，但是还有点私心的，有一点忐忑不安。我想第一次叫我谈，我就把这个事情谈崩了怎么办？谈完以后马上我去到鲁平主任的家里，去向他请示。把这一五一十谈判过程给他汇报了，鲁平主任非常冷静。他说没关系崩就崩了。不过呢，他最后还睿智地说了一句话，看看明天怎么样再说吧。

鲁平：我们稳坐钓鱼台，这个问题它不跟我们商量，我们不点头的话，肯定它这个机场建不成。为什么呢？我们当时分析了形势，它这个1820亿它这里面要涉及到向银行贷款。银行贷款的这个还款期都要超越1997年的，那么1997年以后谁来还这个款？这个贷款谁来还？当然特区政府来还。但是现在特区政府不存在，那么谁来保证这笔债一定会1997年以后会有一个偿还？那当然要我们来替特区政府来保证，所以我说我们不着急，我们稳坐钓鱼台，你看吧，他干不成，肯定干不成。所以我们也不理他。

后来果然好多银行汇丰银行、美国各银行都来找我们说你们能不能替特区政府能够保证1997年以后这笔贷款一定能够归还，我们说我们怎么能保证？我们对这个新机场技术，我们一点不知道。为什么花这么多钱？它借了这么多钱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没办法保证。所以结果呢，它这个所谓玫瑰园计划就搁浅了。

解说：计划搁浅的英方此后多次来到中国，就新机场的问题进行商议。而中国政府则重申一个问题港英政府能给未来的特区政府留下多少钱的财政储备？

鲁平：他们给我们的答复是什么呢？就是我们到了1997年6月30号我们最多留给特区政府50亿港元财政储备。我说你开玩笑，50亿港元留给特区政府能做什么事情呢？你们把香港的钱都用完了，特区政府还怎么过日子？

现存音频资料中有如下对话。鲁平：总之我们的态度是量力而行、量入为出。你有多少能力就花多少钱，你没有能力就不要花这么多钱。

记者：那中方有没有个底线呢？

鲁平：总之一条底线，1997年以后不能由于大型工程而给特区政府造成财政赤字。

解说：港英政府关于新机场的计划已经对外宣布，但是如果没有中方的合作就寸步难行。骑虎难下的问题摆在了首相梅杰的面前。梅杰派出他的政治顾问也是中国的老朋友柯利达悄悄抵达北京。而中方的谈判代表就是鲁平，作风硬派的鲁平直接向柯利达提出质问。

鲁平：能够给特区政府留下多少财政储备呢？就在这个问题上就纠缠，讨价还价。原来说50亿，我说不行，后来加码。他一直加码、加码、加码、加码，我说的不好听，就像老太太在菜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一直加到250亿，他说鲁平阁下、鲁平先生我们实在不能再加了，这个到顶了，实在没办法。

陈佐洱：250亿对我们来讲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再加上当地的土地基金中间留给中方然后再转交给特区政府的加起来大概将近有1000亿了。那么这样的话呢，特区政府开张基本上可以满足需要。

解说：中央政府对此表示同意，问题终于得以解决。在中方谈判组的努力下，中英两国政府签署了《关于香港新机场建设及有关问题的谅解备忘录》而这也为后来的特区政府留下了充裕的财政预算。然而新机场的有关协议刚刚尘埃落定，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记者：机场协议文本上的已经签了约以后是不是在香港问题上就一帆风顺呢？

鲁平：一帆风顺，哪有那么简单呢？我也希望它一帆风顺。

1992年7月9日彭定康出任港督。

1992年10月，彭定康发表了任内第一份施政报告。彭定康在未与中方商榷的情况下，单方面决定改变港英管治时期最后一届立法局的选举办法。

中方斥责彭定康此举“违反中英联合声明、违反与基本法相衔接的原则、违反中英两国外长达成的谅解和协议的政改方案”。

解说：彭定康就任港督不到3个月，在北京与港澳办主任鲁平会面。

鲁平：他的确是一个很高明的人。他也有魄力。这个人的确很能干，是吧？超脱我们两国的关系从他本身来讲。但是这个人的态度他的性格是非常强硬，很霸道。

解说：香港末代总督彭定康原是英国保守党的主席，代表着英国的工商界的利益。他在英国曾经写文章反对高福利，可是到了香港彭定康一改往日的政治观点大幅提高香港公务员福利，大开空头支票。如果按照英方的设想发展，未来新的特区政府将面临巨大的财政压力。陈佐洱在第5次中英联络小组会议上趁记者拍照的间隙走向媒体，隔空朝彭定康开炮。

陈佐洱：他是英女王派来的，集大权于一身的港督。根据英皇“志高”，你们看一看他跟未来的特别行政区的首长比较的话，是一个大独裁者。

自从彭定康当港督来以后，这个福利是这么高的速度在不断地增长，我说就像带一条崎岖的道路上面开一辆快速的跑车。如果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的话，用不了多少年可能会车毁人亡，车上坐的600万香港同胞，开车的司机是彭定康。居心叵测啊。

鲁平：我说“直通车”有什么好处可以双方能够衔接，可以能够做到到平稳过渡，有利香港的繁荣稳定，也有利于你英国在香港的利益等等讲了一大通，他听不进去。

解说：鲁平手里握有中英两国外长交换过的7封信，其中对直通车的问题已经达成协议。而且已经写入了《基本法》。此时面对顽固的彭定康，鲁平出示了这7封信。但令人意外的是，彭定康对此竟然毫不知情。

鲁平：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就回过头来问旁边的人，他说有吗？那个人点点头有。他根本不知道，所以这封信拿出来以后，他非常被动了，他没话说。

解说：但是情况并没有就此好转，彭定康无视两国外长的协议，固执己见，谈判根本无法正常进行，鲁平的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

鲁平：你如果坚持下去，我们奉陪到底，我说了三次我要奉陪到底，我们就奉陪到底。我们就另起炉灶，你不衔接我就另起炉灶，我还是要争取做到平稳过渡。

解说：这是鲁平第一次与彭定康的正式会晤也是最后一次会晤。在不欢而散之后，鲁平立刻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斥责彭定康为千古罪人。

1993年4月，中方开始与彭定康谈判，试图挽救“直通车”安排。

1993年10日，中英双方都表示对谈判进展感到失望。

鲁平：当然总有一小撮人幼稚地认为可以将香港变成政治城市，以便影响中国。

英国开始散布不怕会谈破裂的论调。中方表态：如果达不成协议，我们将“另起炉灶”。

1993年11月，谈判至第17轮，彭定康单方面中断谈判，谈判破裂。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1997年7月1日01：30分香港特别行政区特首就职宣誓仪式：

本人董建华谨此宣誓本人就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定当拥护《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效忠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尽忠职守、遵守法律，对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和香港特别行政区负责。

艾楚怡：随着1995年年底英国单方面中止了在北京举行的谈判，中国方面也明确表示将放弃直通车的过渡方案，这就意味着在1995年选出的香港立法局不和平再过渡到1997年7月1号之后，如果没有相应立法机构接替，那么就会在香港出现一个权力真空期，影响香港的稳定。随着1997年的迫近，中国方面必须迅速而有效地解决这个难题，特首问题则是重中之重。

解说：1996年3月，香港特区筹委会正式决定成立特区临时立法会，这个临时立法会从回归之日起开始执行特区立法机构的职能，为期一年。直到特区第一届立法会成立，然而临时立法会一成立，首先就遭到港英当局的反对。

鲁平：关于这个问题我跟陈方安生我去跟她去辩论。她是坚决反对，她说你这个是违法，我说你非法，你怎么办？你没有临时立法会，你立法会怎么产生？你立法会产生你要有个法律啊。你没有一个法律你怎么产生一个立法会？立法会不能产生，行政方面、政府方面，政府预算怎么通过？没有政府，没有预算，是吧？司法方面，原来是高等法院的首席法官，中等法院的所有的法官，都要行政长官提名在立法会通过，然后由中央任命，你没有立法会你怎么办？这些法官这整个司法都是真空的。

解说：尽管港英当局认定临时立法会非法，甚至不允许它在香港召开会议，临时立法会还是克服困难在深圳开会，简直审议了大量法案，这个时候已经是1996年距离回归已经不到一年，关于特区首位行政长官的选举也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鲁平：我们这个特首都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那个时候4个人嘛，我们总是这么说，我们说你自己要提出来，当然可以，问题是要经过选举委员会大家要能够通得过。

解说：根据基本法规定，1997年7月1日后，将由香港人自己选出一位持有香港永久居民身份证的香港人担任特首。这个人必须年满40周岁在香港长驻满20年，并在外国无居留权，10多年来被香港传媒与香港市民盛传过有望成为首任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的人选多达30多人，1996年1月12日，霍英东公开推荐董建华为第一任特首。一向低调对政治并不热衷的董建华迅速被媒体关注。此前特首竞争日益白热化。为了选举公平有效，成立了一个由400人组织的选举委员会，选举的时候采取的也是无记名投票的方式。

鲁平：我们连提名都是不记名的，当时。先要提名嘛，我们采取了两个封套的办法，那个时候，外边一个封套里面一个封套，就打开了以后谁都不知道谁提谁的名，我们都不知道，没法查的，完全是保密的。

解说：鲁平说整个选举的过程可以说是公平、公正、公开，尽管如此仍然有不少关于特首选举的传言。

鲁平：有的人说就是靠你们讲一句话就行了，我说这个不行。我强调，我说我们讲话没有用，我们不参与这个事。这个要选举委员会他要选的才行，你自己到选举委员会，你去做工作你去拉票去，我们不会给你拉票，我们不能讲，我们讲了也没用。

解说：对于董建华能够得到80%的选票，鲁平说当时也很出乎意料，大家都没有想到董建华的得票率会这么高。

鲁平：他能够当选当然是众望所归的了，董建华先生，他的确是一个很正直的，他对香港的确是他有责任感，他的确想给香港做点事。

1997年6月30日16：30港督府

1997年6月30日18：15“威尔士亲王”军营

1997年6月30日20：58皇岗口岸。

1997年6月30日23：45香港会展中心

鲁平：到了1997年7月1日你们一觉醒来将会发现窗外飘着五星红旗和你们紫荆花区旗。

彭定康：当一直旗徐徐落下，另一旗帜冉冉上升，时值1997年6月30日，我便要在黑夜里消失。

男：李白有一首诗形容现在最好，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陈佐洱：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激动，就是眼睛就盯着那个旗，心里面是在激动。我心里在想的就是叫做不辱使命。我做到了。

周南：自己也有幸在有生之年见证和参与了这个问题的过程。

鲁平：我看到这个五星红旗上去那一刻，英国旗子下来了，我们五星红旗上去，奏国歌的时候我也流泪了。所以这几十年的时间，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整个心血都花在这个上面了。

周南：我觉得一辈子如果没有做别的事儿也算是无愧于此生了。

1983年6月10日，中英谈判前一个月，第一任国务院港澳办主任廖承志逝世。

1997年2月19日，香港回归前100多天邓小平逝世。

2012年4月29日香港回归15年后，被称为《基本法》“四大护法”之一的邵天任逝世。

2015年5月3日，香港回归18年后，原国务院港澳办主任鲁平逝世。

1997-2017香港回归20周年轻舟已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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