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科学究竟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还是缪斯女神的馈赠

基因编辑在预防疾病方面的应用

一旦从迫在眉睫的治疗延展到未来可能需要用到预防。那么接下来这个变化就会变得更明显，那就是从预防进一步过渡到改善。看到这么一个数字就是智商几乎是由遗传决定的，我们会不会马上就有一个冲动就是，利用基因编辑这个技术去修改自己孩子的决定智商相关的基因，让他变得更聪明呢。

解说：几个月前美国国家科学院出台的报告，被认为是给人类基因编辑的临床应用开了绿灯，报告中提到，应该允许科学家修改人类胚胎，以消除镰刀型贫血症等毁灭性遗传疾病，而一旦基因编辑技术重返应用于人类，应同步设定适当的限制条件。究竟基因编辑技术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未来，王立铭教授继续大开脑洞。

王立铭：这个明星大家都认识，就是安吉丽娜·朱莉，她在过去两年是很多新闻媒体特别是科学新闻的头条，不是因为她演的电影，而是因为她两次宣告预防性地切除了自己的乳腺和卵巢，这个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朱莉的家族她们的基因组体内有一个叫BRCA1，BRCA1这个基因出现缺陷，这个基因的缺陷会导致她们这些人的在这个三四十岁的时候患卵巢癌和乳腺癌，而且是非常恶性的卵巢癌、乳腺癌的概率变得非常高。如果用一个不太科学的比方就是，她只要活得足够长她一定会得非常恶性的这两种疾病，同时基本上现在是没有什么方法来治愈的。所以当朱莉通过基因检测的方法知道她体内BRCA1的基因确实有缺陷之后，她就采取了一种所谓叫预防性切除的手段，她就把这种容易得癌症的腺体，包括乳腺和卵巢直接就切掉了，当然朱莉在头条上，在新闻头条上讲这件事，一方面还有一个很正面的目标，就是希望唤醒大家对于这种基因导致的恶性肿瘤的关注，使得更多的人能够早期发现自己的恶性肿瘤，能够采取措施来治疗，当然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情。

但是大家可以想像，如果有一天基因检测和基因编辑的技术足够安全，足够普及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首先用基因编辑来治疗疾病当然是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我们用刚才那个艾滋病的例子已经来证明这一点了。但是我们之后会不会也把这个技术的范畴扩大，从医疗变成预防呢，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概念突破。我可以再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件事，比如说刚才我已经讲到CCR5这个基因对于人得不得艾滋病是非常重要的。那么可以想像所有人，或者说至少是那些高危职业的人群，希望通过利用基因编辑的方法让自己从此不需要担心艾滋病不就变成一个很自然的事了吗，换句话说用基因编辑预防艾滋病不就变成一个几乎每个孩子出生，或者说每对夫妇怀孕生孩子的时候都必须同时都迫切需要考虑的一件事了吗。那这个跨越就非常大，因为到那个时候我们利用基因编辑的目的就已经目前仅仅是治疗一种迫在眉睫的疾病，而变成修改自己的遗传物质，让自己有更好的生活，更健康的生活这么一个情况。

基因编辑可改变人的性格和智商？

这个时候可能就要比较危险了，因为一旦从治疗，从迫在眉睫的治疗延展到未来可能需要用到的预防，那么接下来这个变化就会变得更明显，那就是从预防进一步过渡到改善，就是我们即便是没有任何疾病的担忧，我们是不是可以用基因编辑这个技术让我们自己变得更强壮，变得更聪明，变得更好看，或者至少是让我们的下一代变得更强壮、更聪明、更好看呢，如果一对夫妻都是单眼皮，他们会不会有一种天然的冲动，利用基因编辑的技术修改那个和单双眼皮相关的基因，让自己的后来又双眼皮呢，当然这个例子可能大家觉得无伤大雅，不管单眼皮、双眼皮就那么回事嘛。那么下两个例子可能就没有那么简单理解了，比如第一个例子，我们现在还知道所谓的人格或者说这举的例子就是所谓的大五行人格，包括比如说我们一个人是不是内向还是外向，我们是更有攻击性还是更友善，这些因素其实也有非常强的遗传因素的参与。

比如说以第二条就是一个人是比较友善还是比较具有攻击性，可以看到有42%的因素是遗传决定的，就并不是后天养育的结果就是你生出来那一瞬间就是由你体内的遗传物质决定的。但是我们又知道在今天的社会里，对什么样的人格是好的，是有一些主流认知的，比如说我们就觉得能够与人相处的，有团队意识的人格要比攻击性比较强的人格好，我们觉得外向型的人格可能要比内向型的人格好，至少主流是这么认为的。那么所以会不会存在这么一个情况，就是夫妇为了希望自己的下一代在这个社会有更强的竞争力，修改自己孩子的基因，让他们具有更强的人格方面的特质呢，或者说特定的人格方面的特质呢，如果这个例子还不够惊悚，那下一个例子可能就更惊悚一点。

这张图展示的是我们的IQ，就是智商的遗传因素的贡献，最下面两条展示就是如果是一对同卵双胞胎，他的遗传物质100%相同的同卵双胞胎，不管是在一起养育的，还是从小因为某种原因被分开养育，甚至到长到很大都不知道彼此是双胞胎的情况，他们的智商的相关性都高达接近90%。这个例子就告诉我们，人的智商几乎完全是老天注定的，就是父母生出你的那一瞬间就决定你的智商。那么看到这么一个数字，就是智商几乎是由遗传决定的这么一个结论，我们会不会马上就有一个冲动，就是利用基因编辑这个技术去修改自己孩子的决定智商相关的基因，让他变得更聪明呢，当然了，有一条必须说明，就是关于哪些基因决定智商，我们目前还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但是可以想到的是在可预见的未来我们会知道这件事。

基因编辑是把双刃剑

当我们真的知道这件事之后，我们用基因编辑修改智商相关基因，让后代更聪明不就变成一个马上要面对迫在眉睫的一个技术问题了吗？所以说到这些基本上就是引发一个问题就是说当我们真的利用基因编辑开始治疗疾病的时候，我们需要想一想，我们在多大程度上能接受我们利用基因编辑技术来预防疾病，又在多大程度上能接受利用基因编辑来改善自己的或者自己下一代的状况，或者某些我们以为的优良性状，所以在这进行一个简单的小结，就是关于基因编辑这个技术，未来可能会产生的影响，我当时做了一个利弊的，分别对利弊进行了一个分析，比如好处当然，听到现在大家可能会比较理解，好处当然我们可以用来治疗疾病，特别是这种先天的遗传疾病，我们当然了，对于这个如果已经患了遗传病的夫妇来说，也可以帮助他们能生出健康的孩子来，这是一个非常，大家都可以理解的，一个很自然的需求，当然我也讲到，也许未来也可以用来预防疾病，甚至用来可以改善人类自身的性状。

但是反过来，这个技术的应用也一定存在一些潜在的危险因素，需要大家严谨地考虑的，有几条可能比较容易理解，比如说技术上风险，因为一切技术都是有副作用的，就像我们吃的药片一样，那我们真的把这个技术推向临床的时候，我们需要考虑它的收益和风险之间的比例到底有多大，那当然了，也存在技术滥用，就是当这个技术我们用来治疗疾病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允许它，应该直接用来预防疾病，甚至是改善自身，当这个技术手段已经成熟到能治疗第一种疾病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激进地用它治疗另外一种可能还没有经过严格验证的疾病，这都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但是在这，我想把脑洞开的更大一点点，讲一讲它可能存在的两个在更长的时间尺度上，存在的风险，一个叫基因多样性，一个就是阶层不平等。

王立铭：最终达到什么样的结果呢？就像大刘这个小说里的一句话，富人和穷人的智力差异，就像穷人和狗的的智力差异一样大。

田桐：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的基因缺陷都能够在第一时间，被大众所熟知的话，可能会面临着找对象很困难，然后投保险被拒保，去单位被拒绝这样的情况，那我们发展科技，反而会给我们的生活（质量）带来下降。

基因编辑会破坏基因的多样性

解说：上一节，王立铭教授分析了基因编辑技术有何利弊，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还是有许多后果，我们要提前做好预想的。接下来的故事，将引导我们思考的问题，是基因编辑，会不会破坏基因多样性，故事还要从一张对比图说起。

王立铭：左边这个红色的图，是镰刀型贫血症基因，就是那个血红蛋白有一个核苷酸被突变掉的，那个基因的，在人群中的比例，越红，就意味着它在人群中出现的概率越高，大家可以看到，这个基因缺陷主要出现的地方就是在南亚，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这些地方，为什么这个如此致命的一个基因缺陷，会在这些地方密集地分布，甚至到今天都还密集地分布在那。大家要看看绿色那张图，可能就会有点信息，绿色那张图是什么东西呢，是疟疾的分布的情况，就是绿色，就是疟疾比较高发的地方，这两张图放在一起比，大家可以看到红色和绿色，是有相当范围的重合的，所以大家可能马上就会有一个猜测，就是镰刀型贫血症基因缺陷，是不是能够帮助人类抵抗疟疾，其实是的，这个我们现在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研究，我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为什么呢？我们每个人体内是有两份基因的，一份来自父亲，一份来自母亲，如果两份基因都有镰刀型贫血症的基因缺陷，这个人就会得病，他的红细胞就会变成弯弯的镰刀型，它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致命的遗传疾病。但是如果孩子的体内只有一份基因出现了缺陷，比如说来自父亲或者母亲的基因，出现了镰刀型贫血症的缺陷，那么对于这种人来说，在大多数的生活中，他的红细胞还是正常，他表现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但是对于这种人来说，一旦他受到疟疾的侵袭，比如说疟原虫进入到体内，大家可能知道疟原虫在体内的寄生的地方，就是红细胞，疟原虫会进入红细胞之后，这种人体内的红细胞，会马上破掉，死掉，这样疟原虫就没法繁殖了，换句话说，就是对于这种携带一个基因缺陷拷贝的人来说，他天然就能够抵抗至少是某种程度上抵抗疟疾，这可能也是为什么这种致命的基因缺陷会出现在人类社会里，出现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出现在南亚，并且一直到科学比较昌明的今天，都还顽固存在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在我们现代人看来，比较危险的，比较错误的，比较负面的一个基因缺陷，实际上有一个非常正面的意义。

那这个例子如果延展开来，大家可以想象，在人类社会中，目前存在的许许多多我们认为的基因缺陷，也许在人类历史上，也许在人类的未来，其实都是很有用处的，那么如果我们简简单单的利用基因编辑的手段，把这些所谓的缺陷基因，错误基因，给修正了，使得这些基因在人类社会从此不再存在，那么当这个基因缺陷，真的要被用到的时候，我们人就不再有这个东西了。

基因编辑或将塑造永恒的社会不平等

第二个问题，基因编辑会不会塑造永恒的社会不平等？首先我们要知道人类社会从来就没有平等过，我们也没有幼稚到认为人类社会会在可预见的将来变得平等，但是如果基因编辑有一天真的应用到人类社会，也许就可以把所谓的社会不平等，真正的固定下来，可以想象，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可以利用基因编辑来修改人的基因，使得后代更强壮、更聪明、更好看的话，能够率先利用这个技术的人，必然是有钱人，因为这个技术一定是有使用的门槛，那么如果有钱人通过基因编辑的手段，一代一代的，让自己的后代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强壮，各种人格属性越来越好，越来越好看，记忆力越来越强，认知功能越来越强的话，那么穷人和富人的差距，是不是会通过基因编辑，永久地固定在遗传物质里，再也不存在屌丝逆袭的可能性了呢？这个可能性至少从理论上确实存在。所以我想把这个问题抛出来，希望有更多人来思考这个问题。

今天讲到这儿，我给大家分享了一项可以说是站在历史和未来边缘的一项技术，叫基因编辑，看起来很快就要开启人类对未来生活，对未来社会的创造，至于说这项技术，到底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们到底是欢迎，还是不欢迎这项技术，可能需要每个人都用自己的脑袋思考一下，我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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