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客厅：广场是新的栖息所在

核心提示：广场给人的印象往往是一大片空地，甚至和我们的生活环境有点格格不入。但事实上，广场是人类社会生活的重要公共空间，它使人们汇聚在这里，使人们真正从心理上、精神上互相连接。若能在其建设中投注更多“义务”，广场会成为你公共生活的一个理想去处。

凤凰卫视3月4日《世纪大讲堂》，以下为文字实录：

田桐：学术殿堂，思想盛宴，欢迎各位来到《世纪大讲堂》，我是主持人田桐。我们今天要说的这地方可能您每天都会走过，但是从来没有停下来仔细地欣赏过它，这个地方就是广场。如果中国人一提起广场，我们首先会想到的就是广场舞，这是最具有中国特色的大爷大妈的一种休闲娱乐方式。除了广场舞之外，广场给我们的印象可能就是一大片空地，甚至没那么美观，甚至和我们的生活环境有点格格不入。究竟真正的广场应该是什么，中国的广场是否存在问题，我们今天的演讲嘉宾将为大家带来演讲，在这之后，可能会消除您对广场的刻板印象，首先来认识他。

解说：唐克扬，哈佛大学建筑学理论博士，他还学习过中国艺术史和比较文学。综合的学术经历使他成为了一名“杂学家”或者说一个“文艺复兴人”。他既是建筑咨询专家，为多个博物馆美术馆项目做评议人，又是展览策划师，他还游走世界各地，写下多部著作。唐克扬做客《世纪大讲堂》为我们评述广场的悖论与误区，揭密广场设计的奥秘。

田桐：好，让我们掌声欢迎我们的演讲嘉宾唐克扬先生，唐老师，您好。

唐克扬：你好。

田桐：欢迎您。我们在开启今天的演讲之前，需要跟大家来看几幅图片，让大家来辨别一下，你们心目当中的广场究竟是什么？来，看我们的大屏幕。你们觉这个是广场吗？纽约时代广场，是吗？不是，好，那下一幅图，这幅图好像看起来像是一个商场中间的这么一个走道的环境。IBM大厦的内庭，你们觉得这个是广场吗？没有觉得是的。老师，这个是广场吗？

唐克扬：我觉得是。

田桐：你觉得这是个广场。好，那再下一张呢？这个是广场吗？这肯定不是。

唐克扬：我把这个问题留到最后去解决。

田桐：好，老师给我们留一个悬念。还有图片吗？可以先让大家来看一下，纽约的高线公园，我觉得不是，你觉得呢？这个是。刚才我们看到的这些图片大家可以先心里有一个印象，不管它最后是不是，一会儿我们的唐老师会给大家揭晓，也会为大家分析。老师，您游历了跟多国家，也去到了很多的广场，可以给我们说一说你喜欢的哪些广场给你印象特别深刻？

唐克扬：我喜欢的所有广场都不是在我的演示稿里的，而是我每天上学或者上班时候穿过的那片空地才是我最喜欢的广场。

田桐：我觉得您的这种方式可能是我们当今现在社会人很忽略的一种欣赏方式，就是每天我看到的地方，我都没有停下来过欣赏去它。反而是我们出去旅游的时候，去到一次的某些广场印象特别地深刻，我们觉得那才是高大上的地方。你觉得这是我们一种欣赏的误区吗？

唐克扬：也许就是今天这堂课给大家澄清的一个我觉得被大家所忽略的方面。

田桐：你觉得中国的广场有什么特点？

唐克扬：我觉得它就是恰如其词的描述，又广又场，因为很大的很空阔的一片空地。虽然规模很惊人，数量很可怕，但是最后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太多。

田桐：国外的一些广场会设置一些休闲的椅子，喝水的地方，但是国内好像从来都没有。认为广场好像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地方，而不是一个休闲的场所。

唐克扬：没错，我觉得可能肃然起敬是必要的，比如我们这有很多让人肃然起敬的地方，但是如果生活中所有的地方都让人肃然起敬，这就比较可怕了。

田桐：那一会儿就让老师来给我们揭晓一下究竟哪些地方才是广场，哪些不是，广场又有什么样的评判标准。有请您给我们带来今天的演讲。

广场的评判“标准”：空、单调、硬质铺地？

唐克扬：大家好，今天我的题目叫做《新时代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广场》，所以我就从这个时代广场讲起。在今天我们这样的一个时代，需要什么样的一个广场，时代广场做出了一个很好的说明。这个广场跟我们一般想象中不太一样，它没有过多我们认为的刚才说广场的特征，我们在讨论广场这个词的时候，很多时候是被汉语的这个翻译所拖累了。你觉得这个广场一定要广，而且要场，它必须是一块很大的地方，同时还得四四方方，有一个场的特征。这个纽约时代广场大家看到这个图片就知道了，其实是没有太多这样的特征的。

唐克扬：下面讲到的话题实际上说的是中国自己的话题，我想给大家看几张幻灯片。第一张是来自于广东省，从上面种植的树你可以看出来，种的是椰子树，棕榈树一类的南国的植物。下面一张幻灯片是内蒙古的乌海市，这地方其实我没有去过，我就随手在网上一搜，就发现有这么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的面积可能比时代广场大了可能不知道要多少倍。但是很有意思的是说，无论是南是北，我们的广场都是这样的一种特征：首先它特别大；其次它显得很单调；最后你看上去它有点生硬，就是它毕竟是一片水泥地，它不是一块草坪，也不是一个让你坐下来可以很安逸的休憩的地方。

唐克扬：毫无疑问，现在这样的广场占据了大多数城市的主流，尤其在我们自诩的叫一线城市，比如深圳，深圳人其实很爱去的也比较自豪的地方就是叫做市民广场，其实它确实有很多好处，对于当地的市民来说，它是一个方便别人聚集、欢庆或者是一个分享的地方。

唐克扬：刚才主持人提到过，市民爱干的一个事儿就是跳广场舞，在我个人看来，广场舞本身其实并不是一个绝对的坏事。它也谈不上对广场这个名词的一个拖累，更多的我们看到的是里面出现的一些问题，中国广场里面会带来什么样的一些迷思。刚才讲到过，我们心目中的广场通常有三个主要的特征：第一它很空旷，既然广，那就是广袤无边的一个空地；第二，通常它很单调，无论广场的设计者使用什么样的花样，它都是一些颜色，火一样的变幻，但它并没有给你带来特别丰富多彩的活动；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平时看不太到，但是会严重影响到城市的未来的一个问题，它是一片硬质的铺地。

唐克扬：大家有没有过，在我们没有建设城市之前，城市是什么样的一个状况，城市里并不仅仅只是水泥地或者是一些彩色的花砖、铺地，但是当你的广场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一片硬质铺地之后，你再想倒回去就很难了。

广场是多样化的，而不论其形状和面积

唐克扬：其实广场是会很多样化的，下面我给大家随便举几个例子。首先我们谈到广场的形状的问题，我们看到的中国的广场大多数的时候是很规整的，四四方方的，但是很多广场不一定是正方形，比如意大利的锡耶纳的坎波广场，它其实是一个类似于椭圆形的形状。大家知道这个形状其实第一是来自早前在这里存在过的罗马的竟技场，其次是后来中世纪的时候，在这里建起的围绕广场的房屋，它们共同决定了这个广场的形状，而不是一个设计师规划和设计出来的。

唐克扬：还有一个广场它未必一定很大，这是我自己曾经调研过的在美国的麻省波士顿附近的一个小镇，叫萨勒姆。它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广场，很可爱的小广场，就是三栋房子定了一个一小片空地。这片空地在北京来说，基本上就谈不上是真正的广场，因为它只是一片空地而已，只是被房屋的前庭，被市政厅的楼梯所勾勒出的一小片空地地而它是这座城市里面最重要的一个中心区域，它也是广场。所以，广场的大小其实并不影响广场的品质。

唐克扬：大家知道广场从自古以来也不完全是在设计师的手里面，只是近年来或者是到人类文艺复兴以后的这段时期以来，广场逐渐开始有可能被设计了。我们看到的4这个广场就是著名的圣彼得教堂前面的大广场，大家知道是谁设计的，对吧，米开朗基罗。他本身是一个艺术家，但是他同时也是一名建筑师。到了设计师手里，还产生了这样的一种新型的广场，比如这是在巴黎的首都巴西利亚，有一著名的广场叫三权广场。这一得广场后来成为了很多新型广场的样板，以至于我们中国的很多的市政广场也是按照巴西利亚的这个模式建起来的。它的特点就是说在这样的广场存在的地方，以前是什么都没有，慢慢的这里面拔地而起，建起了一大片水泥地坪，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摆设、陈设，这就是新型的作用城市中心广场的榜样。

解说：广场的定义和类型绝不是由一两个人单一决定的。设计师可以设计一座广场的模样，但不能独立决定广场的用途和意义。那广场都有哪些定义和可能？

唐克扬：在英文里面，我们通常把广场一为“square”，但其实广场还有好几个不同的名称。有一个英文词叫plaza，现在我们经常有这样的什么置地广场，什么购物中心，有时候这样的词倒译过来就是英文的plaza，你看它英文的标题就是它不是我们通常翻译的广场的意思；更不用说下面我们还有forum，forum就是我们提到的罗马市中心的那块地方，叫做古罗马广场，就是罗马中心论坛，其实就是广场的意思；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就是印度人提出的，叫做maidan，在加尔各答，英国殖民者统治印度期间，建造了这么一片很大的空地，叫做练兵场，主要它是用来做军事的演习和检阅的。久而久之，这样的广场也成为这个城市里面人们最重要的一个聚集区。

唐克扬：可以看到，从它们不同的英文词的来源，我们明确了一个事情，我们其实有时候不必要把我们的思维，把我们对于广场的定义局限在我们对它的汉语的命名上面去。那么一说广场，它未必就一定是一个既宽又广，同时还是规规整整的一片空场。

解说：上一节唐克扬提出，中国广场的三个不利方面。

唐克扬：第一，它很空旷；第二，通常它很单调；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它是一片硬质的铺地。

解说：这一节，唐克扬告诉我们：广场是一座熔炉，它可以是三维立体的，甚至让我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究竟广场和城市有怎样的关系，《世纪大讲堂》为您揭晓。

广场出身并不神秘，核心在于有人类的社会生活

唐克扬：最初的时候，城市里的空地就是广场最早的来源。所谓的空地并没有特别高贵的血统，比如这是北京在上个世纪的一幅老照片，你看到可能是在崇文门的城楼上往下拍的照片，对吧？在城市的入口处，在你们画面的右方你可以大概地看到有一三角形的空地，我觉得从那个照片里面乙烯看到了那几个人的活动。有一辆要车，有几个人在商议，还有好像是有教父这样的人，有他的主子和他的奴仆，他们似乎是在商议着什么事情。这样一个城市人聚集的地方地慢慢地就成为了最初的广场的雏形。所以，广场的起源出身并没有那么神秘，它就是城市里一片地而已。在那个时候地广这样的名词甚至都还不存在。同样，在每一个同学的老家，在你们的故乡一定会有这样的例子。在农村，它会有一片打谷场，只不过是村头的一片空地收拾出来，用来干一些农活或者是人们坐在跟前乘凉聊天。这也是广场的最初的雏形和发源。

唐克扬：还有的广场的空地来自于海滨，当人们在大自然和居住的场地之间有了一块空地之后，有了一块过渡地带之后。这样的地方很容易或者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一个新的城市中心区域，这就是我们看到的所谓的水滨广场或者清水广场。所以说，广场并不是说我们想象中的一样，每次都是让人肃然起敬的地方，虽然它的出身不是，出身很容易看出来它其实并不一定是一片特别金光闪闪的招牌。比如罗马的这个广场，它最早的时候在共和国时期，它其实就是一片人们用于交易的地方，所以我们说的广场其实是因为善于容纳，才变得有趣、有用。广场它绝不是一片空地，它需要资本的投入，需要人们善意经营，需要新颖的设计，需要物理陈设，但更重要的是在其中要有人们的社会和生活。

唐克扬：在中国城市的传统里面，我们看到广场是另外的一种情形，比如大家经常看到城市里的空地会是以一种不近人情的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个地方是西安现在的大明宫遗址公园。在过去它是代表着中国封建王朝的最高权力的中心，远方的那个楼阁是现在的丹凤门博物馆，下面埋藏的是唐代长安的丹凤门遗址。你想在这么样一片珍贵的地面上面，有这么大一片空地，它用来干什么？其实中间发生的活动非常的单一，它是用于大朝会的、用于一些政治性的礼仪。

唐克扬：在这里面其实是没有太多的新颖的设计或者是让人觉得很亲切的空间尺度，一些丰富多彩的用途的。它唯一的所评释的就是一种权力的威仪，所以我说它们其实就像我们今天经常用的一个词，它需要某种东西加持，让这个空地变得五光十色。我们以为它好像是全国最重要的、珍贵的地面，它一定会有很多的投入，对吧？其实不是，它就是一片普通的土地，这样的土地通常是巨大巨大的尺寸，就是唐长安的大街的发掘现场。但当马路宽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们说宽达150步，有这样超乎需要的尺寸之后，就形成了一种可能，我们可以把它称为一种广场，就是后世的人把它称为，比如大明宫前的丹凤门广场，其实就是路的一部分。

唐克扬：这样超乎需要的尺寸，带来的一种僵硬的身段，你觉得在这样的广场上面休息和乘是一个很愉快的事情吗？第一，可能不大可能，不太允许你会在这里边公共聚集或者是说做一些很私人的事情；第二，就是在那待着的话，你也不会觉得特别愉快，因为这样的地方并没有大量的财政投入，也没有很昂贵的设施，也没有完善的完备的一些设计。《史记》里面谈到过，当下雨的时候，承天门前的大陆就经常会泥泞到让人无法下脚的程度，可能大臣们都被迫取消了上朝，更不要说在上面可以活动的人了。

广场的意义首先来自于它的公共性

解说：广场最初是起源于“空”，因为可以容纳和被使用，被变得有用、有趣。但到了一定时期，它就充满了各种各样彼此竞争的意义。尽管时代不同，但广场的意义都首先来自于它的公共性。

唐克扬：大家知道这个意义首先是和变化相关的。在我们的城市里面，在还没有那么多的文化广场、中心广场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一些广场。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到达上海，到达北京，都会看到站前面有一片巨大的空间，干吗？因为这个广场归连接了全国各地的铁路，从那里带来了各种各样的人，成千上万的人每天在这里交汇、分别。所以，它需要一片很大的空地来容纳他们，让他们各自分流，各自再见或者说是互相迎接。所以，广场的意义首先是和变化联系在一起的。有了变化，有了城市人们中的一种现代繁忙的生活，才产生了一种容纳的需要。最早的时候，我们看到类似于纽约先驱广场这样的空间，还是和一些最实际的意义联系在一起的。你看到它首先是一个城市交通的枢纽。我们通常认为，广场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静态的一个容器一般的东西，其实不然。广场首先是一个变化的节点，就像我们刚才给大家看到的火车站的图片一样，对吧。首先是有人进出，才会有广场的使用者；有了广场的使用者，上面的生活才会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和有意义。

唐克扬：狭义的广场只是一个容器，只是一片静止的城市的空域而已。但是，广义的广场它实际上是城市的一座熔炉，是一座变压器，从中产生出了多姿多彩的变化这个城市的生活，这是广场的最核心的推动力。当然，我们也不要忘了一点，就是说我们谈到公共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它只是人多而已，也不是因为城市的广场有多大的面积。而是在里面真的有一种力量，除了使人们汇聚在这里，还可以使他们真正从心理上，从精神上互相连接。如果在过去的时候，那封建王朝的广场是需要一种威权，一种自上而下的一种威仪来为广场加持；那么今天是一种共同体的精神、是一种公共的品质使得城市广场富有这样一种魅力。

唐克扬：给大家讲一个例子，就是纽约的洛克菲勒中心，它一是个非常有趣的关于广场和城市关系的这么一个话题。广场在这个例子里边首先是在城市中的，它是城市的一部分，但是洛克菲勒家族实际上是不止拥有一座这样的高楼大厦。我们指的这个洛克菲勒中心当然最主要的是指中间的这座大厦。但是，他们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规定就是说，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占有城市的所有土地，尤其是街道的那部分土地是不属于任何私人所有的，要留出来作为公共使用。洛克菲勒家族做出了一个决定，当时设计这个中心的时候，一方面它是城市的一部分，同时它又构成城市的一个基础设施。就是说它表面看上去是一座座孤立的高楼大厦，但其实它是在下面暗同款曲的。

唐克扬：在这里，广场的外形已经消失了，通常我们所认知的广场的一种几何的形态或者是它的一种被人熟知的面貌已经消失了，看到的全是人，看到人的存在和人的活动。但你看到的这个空间是一个三维的、一个很立体的系统，从建筑的侧面你看到很多的门和窗，从这里面人可以走进去，穿过城市的公共的部分，以及私有的部分。把这些部分连接在一起，你可以从一个小吃店到达一个大厅，从一个大厅穿行到一个火车站的入口，从火车站的入口又可以到达另外一个图书馆。不用冒着风雨天风吹雨淋的这种烦恼。在这样的广场里面，你已经看不到我们通常的传统的对于广场的那种认的形象。你会问广场在哪儿，其实这个并不重要，对吧？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立体的、灵活的、三维的空间，它吸纳了城市的活力，同时方便了人们的生活，它是一个很亲切的、很随意的，让人觉得很方便的一个空间。

唐克扬：还有一个很有趣的例子，也可以说明广场和城市的关系，左边的这种大厦叫做西格拉姆大厦，是一个著名的现代主义建筑师在40年代末的时候设计的一座高楼大厦。这样的摩天楼其实本身并不特别奇怪，有意思的是什么呢？它门前有一块空地，大家如果看看这个楼的右边就知道，它并不是紧挨着这个大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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