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如何助力经济发展

核心提示：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中心林毅夫教授就产业政策中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如何促进经济发展展开讨论。他认为，现代经济增长是一个结构变迁的过程，经济发展必须认清经济体的各要素、禀赋、结构，发展符合比较优势的产业，这是发展中国家赶超发达国家的一个重要的政策指导方针。在这个过程中，政府和市场要各司其职，一方面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作用，另一方面，政府也要发挥因势利导的作用。

凤凰卫视11月26日《世纪大讲堂》，以下为文字实录：

解说：两位经济学家围绕产业政策激烈交锋。

林毅夫：不要把婴儿跟洗澡水一起都倒掉。

解说：有为政府还是有限政府。

林毅夫：你要选择的你的对象，是有为青年人好，还是有限青年人好。

解说：现场回应尖锐质疑。

林毅夫：如果讲说在经济发展过程当中，政府必须发挥一定的作用，叫做为现在的政府背书的话，那反对政府作用的人是不是在为无政府主义背书？

解说：林毅夫做客世纪大讲堂，马上开讲。

田桐：学术殿堂、思想盛宴，欢迎各来到《世纪大讲堂》，我是主持人田桐。不久前，林毅夫和张维迎两位教授围绕着产业政策的争论引起了学界和社会的广泛关注。那么，实际上产业政策是非的背后是市场和政府的关系，我们虽然已经知道市场在资源配置当中起到决定性的因素，要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并且也制定了全面深化改革的路线图。但是，我们在实际层面也不难看到，政府经常出现错位、越位和缺位的现象。我们今天请到的嘉宾是大讲堂最最老资格的嘉宾了，因为我们开播十五年的第一场的演讲就是他来演讲的，我们先来认识他。

解说：林毅夫，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中心教授、主任，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名誉院长。2008年开始担任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和高级副行长，这是首位来自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学者担任此职，2012年，他届满回国，返回北大，继续教育研究工作。近年来致力于新结构经济学理论的研究和推广，著有《繁荣的求索发展中经济如何崛起》、《新结构经济学》等。林毅夫做客《世纪大讲堂》，为我们详解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如何助力经济发展。

空气污染：制造业发展阶段的问题

田桐：让我们掌声请出林毅夫教授。林教授，您好，非常欢迎您，我们今天要说一说产业政策的问题。可能大家会觉得这个产业政策究竟是什么，和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我们举一个例子说，比如说中国大量的发展钢铁产业，它也是一个过剩的产业。但随之带来的我们看到的雾霾的现象、空气污染的问题又特别地严重。我想问您的是这是不是就是一个产业政策的问题？

林毅夫：这应该是发展阶段的问题。因为任何国家处于制造业为主的阶段的时候，实际上环境的压力都很大。我们知道，伦敦被称为是“雾都”，实际上就是因为它在制造业阶段的时候，它的能源的使用的密度高、排放的密度高，它就到处都是雾霾。东亚的这些新的高收入的经济体，当它处在我们这个阶段的时候，东京也是非常脏的，首尔是非常脏的。所以，我想这不是产业政策的问题，这是我们发展阶段的问题。

田桐：那您认为现在的政府应该如何去解决，包括怎么样减小这样的一个危害？

林毅夫：我想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当然就是说，我们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对排放加强监管，减少一点排放这是可能的。最重要的是是，我们怎样从以制造业为主的中等收入阶段进入到以服务业为主的高收入阶段，到服务业的时候，能源用的就少了，排放就少了。它的环境也会好的。

经济发展的秘诀：认清经济体发展要素

田桐：您在演讲当中会提到一个词叫做有为政府，我们觉得现在的政府很有为，该管的它管，可能很多它不该管的事情它也管了。有为政府更重要，还是有限政府更重要一些？

林毅夫：我们讲有为政府，当然不是一个乱为的政府，但是这个政府缺位也不行。所以，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就要去研究哪些是政府该做的事情，哪些是政府不该做的事情。只有把这个事情研究清楚了以后，政府才会有一个参照系，我们社会在评价政府的时候，也才会有一个参照系，到底是有限政府好，还是有为政府好。我想，我们可以来用一个词，比如说我们看到一个年轻人，是有为的年轻人好，还是有限的年轻人好。我不知道你结婚了没有？如果你要还没结婚的话，你要选择的你的对象是一个有为的青年好，还是有限的青年好？

田桐：这是确实需要考虑的一个问题，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其他事情多的你就不要去管了，这是最好的。更多的内容，我们掌声欢迎教授给我们带来今天的演讲。

林毅夫：各位嘉宾大家好，我想大家都知道，从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大部分的前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国家政治上取得独立，开始追求它们自己的现代化。这个追求的目标都是成立一个高收入的、人民生活富足的、环境良好的高收入经济体的这么一个目标。可是从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有两百多个发展中经济体到2008年的时候，只有我国的台湾跟韩国从低收入进入到高收入。当然，我们大陆这部分很可能到2025年前后，变成这两百多个发展中经济体从低收入进入到高收入的第三个经济体。也就是说，从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这两百多个发展中经济体绝大多数它是经过五六十年的努力。实际上一直处在中等收入或者是低收入当中，这样的结果当然是非常令人失望的。从这些低收入的经济体它们怎么样变成高收入经济体，基本上是要走这样从农业社会进入到制造业，然后慢慢地发展到现代化的后工业化的社会。所以来讲，现代的经济增长实际上是一个产业结构不断变迁，不断地从现有的产业当中进行技术创新，后续进入到一些附加价值比较高的这些新的制造业或是服务业的这么一个结构变迁的过程。这样的一个结构变迁的过程它可以不断提高劳动生产力，这是收入增长的一个物质基础。并且在这么样一个产业结构不断变迁的过程，我们知道它是规模经济不断扩大，市场的范围越来越广，并且各种资本的投入会不断地增加。在这个过程当中，也要求完善这些硬的基础设施，像道路、像港口，像电力供给。同时，要完善一些软的制度环境，像金融的管理，还有法律制度，这样的话，才能够把交易费用不断降低。实际上可以讲说，从低收入进入到高收入的这么一个现代经济增长的过程，是技术、产业结构不断变迁，制度不断完善的一个过程。

发展中国家跟发达国家它如果要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提高收入水平，这个过程一样的。但是，发达国家跟发展中国家有一点不一样，从工业革命以后，发达国家它的技术、它的产业一直都在世界上最前沿，所以，它的技术创新，它的产业升级只能靠自己发明。那我们知道，发明的投入非常大，风险非常高，我作为发展中国家的话，我同样要技术创新，要产业升级，但是我在技术创新、产业升级的时候，可以把发达国家已经用过的成熟技术、成熟产业作为我新技术、新产业的来源。这样的话，它技术创新的成本跟风险、产业升级的成本跟风险就会比发达国家低。照理说，它可以比发达国家的技术创新的速度更快、产业升级的速度更快、经济发展的速度也可以更快。这样子的话，照理说，低收入国家如果懂得利用跟发达国家这个技术产业的差距，所给予的后发优势的话，它应该能够不断缩小跟发达国家的差距，甚至变成一个发达经济体。这个机会是在那个地方的，但是能够利用那个机会的经济体又是像我前面所讲的那么少。

新结构经济学是对发展中国家、转型中国家它们为什么能成功，失败的新的经验的一个总结，也就是对过去的理论的反思的基础之上提出一个新的理论的框架跟政策的框架。核心观点是一个经济体它在每一个时点上面的产业、技术跟各种制度安排，它的不同是因为它的要素禀赋不同，要素禀赋经济学家一般讲的是它的资本、劳动、自然资源，叫做要素禀赋。结构的话就是说不同的发展程度的国家它的相对丰富程度不一样，不同的要素禀赋结构它就决定在每个不同阶段，你在某种产业上面的生产成本会最低，你符合这种生产成本最低的那个产业就是你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如果说你所有的产业技术结构是符合比较优势的，那你的生产成本会最低，就会有最大的竞争力。有最大的竞争力的话，你就可以占领最大的市场，创造最多的剩余，你就会有最快速的积累资本的可能。当你积累了资本以后，你就可以进行产业升级；当然这个过程当中，你也必须不断地完善基础设施，完善各种制度安排。这个实际上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赶上发达国家最重要的一个政策的指导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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