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患癌87岁高龄 郑小瑛：倒在指挥台上是最浪漫的事

郑小瑛：我心里没有什么负担，身体也没有什么负担，因为治了，好了嘛，就可以干了，自己就别老觉得有病，病病歪歪用不着。

解说：和别的乐团完全由国家划拨经费不同，厦门爱乐需要企业资助，并由政府扶助，原本以为经费有保证可以专心按艺术规律办团的郑小瑛在创建之初就陷入了四处筹措经费的困境，1997年到1998年正直亚洲金融危机，资助企业忽然撤资，厦门市把给乐团出资200万的任务派给了鼓浪屿去政府，但是新任区长并不了解前因后果，也不情愿出资。

郑小瑛：有一次我就自己出马了，听说他下午一点多要来开会，那我一点钟顶着大太阳我就上山到去政府去坐等，然后他来了，也给我批了，我记得那次好像是10万呢，还是15万，然后他就说了一句话，他说郑老师，他说如果不是你在这，我们一分钱也不会给的，当时我非常难过，我觉得我一点不觉得他给了我面子，我能够拿到这个钱，我心痛的是我为厦门做的这件事情在他心目中一文不值。

解说：当时的观众还没有认识到交响乐的价值，乐团经常面临着连工资都发不出的困境，2000年11月的一天晚上，年届古稀的郑小瑛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家中，在苦闷中她拨通了市长助理的电话，我说我要早知道我是这么困难我为什么要来，那位市长助理一听了这个话很难过，他说我听郑老师说这句话我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挂上电话他就给市长打电话，那个市长吓死了半夜两点钟，他说除非台海有什么事情，半夜里才能打电话嘛，这个厦门的领导都是很警惕性都很高的，结果他就给我讲，讲我的这个事情，那个市长非常好，马上第二天就要求几个有关部门的司（局）长级的分管的这些人，还有大的企业家，有五六个人来跟我一起吃饭，来解决一人一百万。

视频片断：歌剧的另外一种戏剧结构叫做宣叙调，那就是一种半说半唱的用古钢琴作为一个和声给它一个音儿，这样一种方式来推动剧情的发展。

解说：在厦门爱乐每周音乐会上郑小瑛总是连讲带演，四处化缘的艰辛，使她更加坚信乐团担负着培养观众的使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郑小瑛在每场歌剧演出前用二十分钟的讲座引导人们赏析音乐艺术，在中国开创风气之先被称为“郑小瑛模式”。初期的厦门爱乐每周音乐会上台下面常常只有十几名观众，台上郑小瑛深入浅出的讲解，80多名乐手专心致志地演出这样每周一次，高频率的普及性演出，在中国当时交响乐团中并没有先例，坚持了多年以后台上比台下人多的局面已经一去不返了。

刚晶（原厦门爱乐团号手）：你想从一个完全是没有票房的一个乐团到最后发展成每一场都是200多人音乐厅座满，包括我的学生比他们还小的小孩子们都是听着厦门爱乐乐团的音乐会长大的，这是很难得的。

解说：万事开头难，艰辛的初创期持续的7年的时间，随着厦门爱乐乐团的成长，社会逐渐认识到了它的价值，秉承职业操守，艺术凛然不可侵犯。

黄安伦：最恨的就是去唱堂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解说：15年奋斗，一朝挥泪离去。

郑小瑛：当权力与金钱不愿意支持你了，你就非常脆弱。我在演出的时候他们正好有个录像机对着，就录了下来一个事故，来献花，花束里面有水，就滴在那个指挥台的刚刚油漆过的地板上，非常滑，我这个人一上台大步流星，我也不太注意，一上台正好踩在那个水上，“哗”一下就下去了。

金皛（原厦门爱乐团号手）：80岁的一个老人，从一米多高的舞台上说下去了，然后我们现场就人就全懵掉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了。

解说：5分钟后郑小瑛带着略显零乱的头发登上了指挥台，她幸运地摔在了盆栽植物上，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郑小瑛：请大家放心一场虚惊，也许是太兴奋了，所以我刚才这一个小小的插曲。

解说：之后郑小瑛按照原计划一边讲解音乐知识一边指挥了将近50分钟，年近八旬的郑小瑛仍然以超忽常人的奋勇饯行着她的职业操守。

姜楠：在厦门爱乐乐团，退休老人郑小瑛始终以这样的奋勇当先，倾注15年光阴，打造了中国首家民办交响乐团，她沿用了西方通用的总监负责制，大胆舍弃几十年以来她在体制内看不惯的弊病，用灵活的机制承办国际赛事，聘请一流的客串指挥让乐团按照艺术规律最快的成长，使这个白手起家每年经费只占一线城市乐团二分之一的交响乐团快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解说：郑小瑛认为新界体制区分的关键是分配问题，她摒弃了公立乐团在分配上论资排辈与职称挂钩的做法。

郑小瑛：全世界没有把表演者比如说歌唱的或者演奏的人来定职称的，因为艺术特别是音乐这方面他不是按年龄来，必然会增长的，很大的一部分是他的才能他的吸收的能力，所以有很多国际比赛得第一名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你要是按我们这个规矩他到了乐团里头他拿最低的工资，他能服气吗，他能够安心吗，我就撇开了文化部规定的这些什么职称什么按资来，这一套在我那都没有用，但这里头还有一个很要紧也就是你的工作态度，我的观点就是说你的业务再好，你不好好干等于零，我们要拿乘法来算。大家的工资是根据这个发的，所以大家都接受，所以在我那里就慢慢就跳槽的人越来越少。

解说：新的体制和科学的管理成就了厦门的爱乐乐团的成长和辉煌，2001年郑小瑛策划厦门爱乐乐团演奏的客家叫响诗篇《土楼回响》，获得“金钟奖”的金奖，2002年厦门爱乐乐团独立承担了为柴可夫斯基国际青少年大赛协奏的任务，2006年厦门爱乐被市民评选为厦门十大城市名片之一。

郑小瑛：原来他们说你们的人才贵，乐器贵，奏的东西我们又听不懂，而现在他们却说厦门不能没有“爱乐”了。

解说：台上总是精神饱满的郑小瑛，像家长一样事无巨细地管理着乐团，然而郑小瑛毕竟是一位患过癌症的老人，圆号手刚晶说到这个话题时有所触动，转身回避，半晌才出来。

刚晶：就觉得不容易，你像，我记得在我们当时去上山下乡演出，她当时是真的天气很冷，她就是突然间她就跟阿姨就说我怎么觉得这个绒裤我穿不进去了呢，这个时候阿姨过去帮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小腿静脉曲张已经肿了，裤腿进不去，但这些，这些别人都不知道的。

郑小瑛最恨唱堂会 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解说：圆号手刚晶说郑小瑛对乐手们有母亲一样的胸怀，她从来没有见过郑小瑛冲谁发过火，但是郑小瑛的“忘年交”黄安伦说郑小瑛其实也有她的原则底线。

黄安伦（作曲家）有一次在她的办公室正在谈工作，电话铃响了，她说等等，接电话，喂，什么，你们在吃饭的时候我们演奏，你去另请高明吧，就把电话摔了，我说谁啊，什么区党委书记给她打电话，有个宴会请她去带着乐队去伴奏，最恨的就是去唱堂会似的，你们吃饭我给你演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她也得罪了很多人，但是她绝不牺牲她的原则。

解说：郑小瑛恪守着“艺术凛然不可侵犯”的原则，2013年在厦门爱乐渐入佳境的时候为乐团倾注了15年心血的郑小瑛被告知需接受总监换届，离开厦门爱乐乐团不在担任任何职务。

金皛：功高盖主吧，用他们的话说，厦门爱乐是厦门市的是福建省的不是郑小瑛的，十几年一手去打造的厦门爱乐，很不容易，相当地不容易，所以厦门爱乐不光是一个乐团，更像是带一个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郑小瑛：心里很痛的，因为是一个这是我一心要抚养大一个孩子，而且我连它的未来都考虑了，结果咔嚓一下让我发现这个世界原来黑暗还存在，原来以为就是阳光了。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没有权利我没有金钱，我只有一份艺术家的热情，当权利与金钱不愿意支持你了，你就非常脆弱的，也就是这么回事。

黄安伦：在2013年她受到极大的屈辱，但是她不伤尊严的，把该做的事做完了。

解说：2013年9月，郑小瑛离开了她一手创办的为之奋斗了15年的厦门爱乐乐团，在她离开后，总监负责制难以维系，最终被取消。

黄安伦：人们告诉我说，她受了很大的屈辱，在家里大哭，我没见着，我见着的是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郑小瑛：我现在，你看我的人生，有时候我想想几件我要我想干的事都是成功的，比如我的20分钟讲座是大家需要的，比如我的爱乐团，大家好评那么好，我厦门爱乐乐团，我的做法让它做得很成功，这些都离开那个体制，我能够搞得好，那个体制一来，那个官们一来，我就完了，我不是他们心目中喜欢的那种人，所以他们一旦有机会他们就要把我弄走，我是这种人我发现，所以现在我反而轻松了，哪里需要我我就干一点，不需要了这本来就应该是年轻一代的世界了，是他们的舞台，需要我做了我就做一点，不需要我就颐养天年。

解说：2016年春天，郑小瑛修订了中文版的《茶花女》的译配，并把它带给了西安观众，指挥了整场演出，这是她为圆“阳春白雪和者日众”的梦想踏出的又一步，在今天一场外文版歌剧在北京上海一般最多只上演四到五场，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文版的《茶花女》上演了两百场。

郑小瑛：现在全国都用原文在唱，我认为那个是一个欺世盗名之作，为什么，因为台上的人并不完全懂，台下的更是莫名其妙，投入几百万上千万，目的是什么，就说我们表演者获得荣誉，获得身份，但是置广大听众于不顾，我不赞成，我个人不赞成，可以有原文，但是更多的要让中国的大众有机会欣赏到西方歌剧的精髓，要让大家懂。

解说：离开厦门爱乐以后，郑小瑛又两次被查出患了早期癌症，她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她成立了郑小瑛歌剧指挥中心，向国家艺术基金申请支持，希望请全国各省市的歌剧院来参加培训，学习中文歌剧和科学的排演流程，2015年郑小瑛的申请没有获得通过，但她准备仍然一场接一场地指挥下去，或许能够离梦想的实现更近一点。

郑小瑛：急社会之所需，尽自己之所能，原来说过一句戏言，说如果有一天能够倒在指挥台上，那才是最浪漫的。

解说：2016年6月12日，刚指挥完《岳飞》的郑小瑛和老伴结伴登黄山，登山是她唯一的业余爱好，上山前，朋友们都以为以她十多年的退行性关节炎病史和87岁的高龄下了缆车以后应该走不了多远。

刚晶：她实际上她上台阶非常费劲的，她上台阶应该很疼的，但是她都是就是它让外人看不出来的。

解说：没有人预料到郑小瑛虽然走得慢但她攀登了北海、狮子峰等多个景点，最后到达观赏猴子观海处，在众人的劝阻下才结束攀登，整个徒步往返的过程有五个多小时。

郑小瑛：创个纪录啊，八七老人观猴，是猴子观我还是我观猴，四十年以后能够来终于看到她，她也看到我了。

解说：登山是自强者的运动，每次只要做出了登山决定哪怕山高路险甚至要攀藤蹬岩，也绝不愿半途而废，要向自己的生理极限挑战，一定要坚持到底，要相信无限风光在险峰。

《我们一起走过》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姜楠

首播时间：周六 10:35—11:30

重播时间：周日 01:10 05:20 15:30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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