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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章救妻”案当事人妻子过世 身患重病担心自己遭不测


来源:凤凰卫视

凤凰卫视2016年7月12日《冷暖人生》,以下为文字实录:解说:2012年2月21日北京医院,一名男子走进门诊大厅,医院中的很多人都认识他,他是一位“老病号”的家属,然而那一天

解说: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北京也由一座几百万人口的古城,极速扩张成一个庞然大物,到处都在拆迁,郊区也在不断地变成市区,尤其进入新世纪后,房价上涨寸土寸金,拆迁补偿款也直线上升。很多北京土著,尤其是郊区和城乡接合部的拆迁户,都获得了可观的赔偿款,一夜暴富,可谓“拆迁拆迁、一步登天”,所以在知道了廖丹的故事后,很多人也表示了不解,在他们眼里,“北京人”凭着当房东和拆迁款,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怎么廖丹会混得那么惨,为了几十万的看病钱,铤而走险以身试法。他们不知道,“一夜暴富”也需要天时地利,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为了点拆迁款,而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运气”。菊儿胡同1990年代就被拆迁,廖丹跟着爷爷奶奶搬进了楼房,而那时房价并未高企,巨额拆迁款无从谈起,廖丹不过就是从二环内的老北京,变成了东三环外的老北京而已,2003年廖丹的爷爷去世,房子被子女们做主卖掉,廖丹两口子分到了一点钱,开始租房。2004年亲戚借给他们一套,位于郎辛庄的小产权房,这回他又成了个五环外的北京人。

廖丹:一开始我刚搬这我不适应,人告诉我赶集去,我说赶集是干嘛的,我都不知道赶集是干嘛,后来我才知道,跟我们那自由市场是一个性质的。

解说:廖丹的发小里,也的确有人因拆迁而暴富,那个人曾在他面前炫耀说,养了条大狗不为别的,专门就为了咬人。听到这些,廖丹心里也有些不平衡,自家房子的拆迁,没赶上好时候,但失落也就一瞬间,廖丹的性格一向知足常乐,毕竟比起那些没房住的人,自己的日子还算过得去。然而到了2007年,他的日子过不去了,那一年杜金领得了尿毒症。

廖丹:我一朋友,他是朝阳医院的,他说小廖这可瞎了这事,你这他说你想好了,这事挺大的事儿,这不是个小数,她活一天你就得背,背一天账。

解说:尿毒症需要定期透析,每月花费至少5000元,杜金领原本是家里的“挣钱顶梁柱”,她一倒下家里的收入只剩下了廖丹的低保。

者晓桐:就直截了当说呗,这个事你看要不然你就那什么吧,走吧别在家待着了,直接说吧,那让她自己在家待着吧,爱怎么怎么着吧。

解说:中国城镇居民医保和新农合的人口已经超过13亿,医疗保险初步实现了全覆盖,然而作为嫁到北京的“外地务工人员”,杜金领既没有职工医保,也没有居民医保待遇,如果回河北老家报销医疗费,她的身体又禁不起折腾。廖丹户籍所属的街道为杜金领办理了,“城乡特困人员重大疾病医疗救助”,但全年报销上限只有三万元,并且每三个月一次的报销,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亲戚朋友们劝廖丹放弃治疗,但廖丹不同意,他要让妻子活下来。

廖丹:同甘苦共患难你明白吗?我就为感激她,我就为感激当初我下岗没有工作,她给我生了个孩子,挣钱养活我跟孩子这么多年,她病了你不管她你说合适吗?你是人吗?

解说:在此后的日子里,廖丹想了很多办法缓解困境,他花了近万元,买一辆旧摩的,来回三小时接送妻子,其余时间则在医院附近载客拉活,他还一气办过几张信用卡来套现,直到银行来催账,这个好面子的北京汉子不得不四处借钱。

廖丹:我们原来旅行社那朋友,对我挺好,他说行了你拿着吧,你媳妇活一天你都还不了我,他死了你三年都缓不上劲来,你拿什么还我,我们原来有一个发小也是,他跟我这么说的,他说大哥钱我有,我这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今儿我再给你拿一万块钱,没吃没喝孩子没学费,随时可以来,我大街看病别跟我再张嘴。

解说:钱越来越不好借,更倒霉的是廖丹赖以为生的摩的又被小偷偷了。随后他自己又查出患了糖尿病,廖丹只能求着同样患有糖尿病的街坊邻居,开药时多开些,分点儿给他。就在廖丹走投无路之际,一次缴费的偶然经历,让他有了不同寻常的发现。

廖丹:有一次我记得我在医院交完钱他没盖章,我给拿过来,我说大姐这透析费单子,她说你这没盖章啊,我说我交费了,她说我不管你交没交费,我就看有没有章,我说那你这意思,只要有章就行是吗?她一乐。

解说:工作人员的无心之语,一下子点醒了廖丹,他决定豁出去了,2007年11月,廖丹花一百元刻了一个,门诊收费章,揣着这枚章,他犹豫了两天,直到转天又要去透析了,他才把那个章盖在了收费单上。

廖丹:我害怕,我就交的时候,我就有点心虚了你知道吗?我就怕人家到时候,一眼就认出来,没想到他看不出来,一次两次我一看没事,后来我越来胆越大,我说弄吧,只要没事儿我就盖章弄呗。

解说:第一次逃单成功后,廖丹如法炮制每次都拿着盖了假章的单据去透析,让医院无疑为他已经交过费。期间收费处也换过章,但廖丹还要隔三差五,观察印章的变化,从圆形到椭圆形,医院换他也跟着换,对于丈夫从哪里弄到的钱,杜金领也十分纳闷,可每次一多问,廖丹都会犯急脾气,不她管。凭借那枚假公章,廖丹骗了四年,杜金领也多活了四年。

廖丹:她其实挺怕死的,看着她稍微有点,不行了廖丹,这难受那难受赶快给我叫车吧,赶紧给我叫救护车送医院,有时候一急了逗着玩儿,反正就这么说,我说你要死不死啊,她就老说你死我都死不了,我说那就行了,你有这句话我就踏实了,我说你也好好活着,我也好好活着呗。

解说:2011年9月,医院升级收费系统,廖丹的行为终于东窗事发,经过五个月的侦查,他被警方锁定,在医院里束手就擒。2012年2月21日下午四点,北京医院透析室,廖丹在三名陌生男子的监控下,走进来对着杜金领说,我出事儿了,去跟他们聊聊。随后便跟着其中一人离开了,晚十点七八个警察用警车,带着廖丹和杜金领回家取证。

廖丹:到我们家一推门,那警察就跟那哎呀,他说小廖你就生活这个环境,他说真不知道,他说你别怪大哥,我干这工作挣这份钱,今儿必须给你带走,好吧我说行,临走给孩子搁点钱,我说我不要,别别别,他说这不是警察给的,就是大哥给你的。咱们就当做个朋友好吧,我说谢谢您了,没事儿。

解说:临走前廖丹把兜里仅剩的一百五十元钱,留给杜金领一百元,嘱咐他要照顾好儿子,杜金领不知道廖丹犯了什么事儿,给刑警队打过几次电话后,她这才蓦然明白,这四年的透析费从何而来,想到丈夫的“傻”杜金领一阵心酸。

杜金领:就觉得他要不在家,就特难特难的,就感觉到真的特难,孩子他没回来的时候,孩子晚上哭,没完没了地哭,我一生气揍了孩子一顿,也不管用哭了俩多小时,他说为什么呀,他想他爸了。

解说:在拘留十四天后,因杜金领需要透析无人照顾,廖丹被取保候审。

2012年7月11日

廖丹案在北京东城区法院一审开庭

法官:2007年11月至2011年9月期间,被告人廖丹在卫生部北京医院,使用伪造的收费章。

解说:2012年7月11日,廖丹涉嫌诈骗案,在东城区法院开庭,对于检方的指控,廖丹供认不讳。

法官:你妻子患的是什么病症?

廖丹:尿毒症。

法官:她要接受透析治疗是吧?

廖丹:对。

法官:每周做几次透析啊?

廖丹:原来三次,现在改两次了。

法官:为什么会三次改两次啊?

廖丹:没钱怎么办啊,我不能让她死在家里,我也不能掐死她,您别说了,我都承认就完了。

解说:廖丹“刻章救妻”的故事,被曝光后触动了很多人,也包括者晓桐这些廖丹的发小们,在他看来尽管有医保,但对于每一个普通老百姓来说,大病依然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而这个“老百姓”既包括了杜金领这样的,“进城务工人员”,也包括了那些看上去“幸运”而怀揣一点“优越感”的“老北京”们。

者晓桐:那真是要赶我身上,那我就自己回家等死完了呗,我也别治了,又给家里孩子添累赘,干嘛啊,我还不如不治了,把这点钱省下来给孩子。

解说:但是人们的关注与触动,还是在不经意间,改善了廖丹的命运。一位素不相识的政协委员,专门通过媒体给他送来17.2万元,让他“退脏”,两家他从未听说过的机构,也新他承诺了杜金领今后透析的医疗款,在社交平台上,人们为他发起了总额五十万元的捐款,在所有善意的合力下,杜金领的生命又延续了四年。2016年到了,再过半年丈夫将缓刑期满,再有一年半,她年满四十五,便可以拿到梦寐以求的北京户口和医保卡,但杜金领没能撑到这一天。5月16日凌晨三点,廖丹发现妻子大便失禁,他赶忙帮妻子换洗衣服,并不停地在枕前跟妻子说话。

廖丹:我一直叫她,我给她扶着坐起来,她给我指嘴,我给她弄了一点水,我给她搁了一点白糖,完了就躺下了,躺下再叫一而还清醒,我一叫说小杜、小杜,还能抬抬眼睛看我,再过两个多小时吧就不行了,你怎么叫就不醒了,就跟要嗬嗬就跟要倒气那个性质。

解说:廖丹将杜金领送往医院,在四十分钟的抢救中,他只能颓然地看着妻子的生命,一点点逝去。

廖丹:那仪器那线都直了已经,他说您看已经不行了,他那时候还在做抢救,有一个按压心脏那个机器,就想给她强行弄,再让她心脏复苏,可是已经都我说你别弄了别弄了,他说已经不行了,瞳孔也放大没有什么,心脏也都停止跳动,他说不行了,我说不行您就别忙了。

解说:2016年5月16日凌晨,杜金领因尿毒症诱发心肌梗死去世,18日廖丹带着妻子的骨灰,踏上了回河北的路。他也想过将妻子安葬在北京,但一平米五万元的墓地价格,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在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里,杜金领结婚生子,全力打拼,但直到离世,她还是没能留在这里。

廖丹:不逮着我,我该原来还怎么着还怎么着,医院发现不了,我还得刻章还得这么弄,还得救我媳妇,首先我得让她活着,人活着生命是第一位的,别的都是次要的,我就是这儿想,她还活着,孩子有个妈,我们有个完整的家庭,晚上坐一块吃个馒头咸菜,喝点粥挺好我挺高兴。

陈晓楠:如今妻子走了,廖丹手里还欠着八万元的外债,严重的糖尿病让他的右脚溃烂化脓,走路一跛一跛的,前阵子他偷偷联系了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想着哪一天万一不测,还能有人收留他的儿子。对于这座城市,廖丹的感情总是非常复杂,一方面这是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可是另一方面,每当他仰望着那些,高楼大厦的时候,他又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这个城市流放的弃儿,命运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大手,把他一步一步地,从城里人变成了乡下人,从老实人变成了阶下囚,从衣食无忧变成了负债累累,他也为自己设想过很多的如果,比如说如果爷爷的房子晚点拆迁,如果三环的房子没卖掉,如果他不下岗,如果妻子没得病等等,或者说如果单位为妻子办理了职工医保,如果妻子不是外地人等等等等。当然廖丹也知道,人生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忆了。

廖丹:这是我爱人去年,去年8月10号照的,不到一年,挺突然那天,就这一张就留了这么一张。

记者:最后一张了?

廖丹:嗯,就这一张,小时候挺好,我们那时候一放学,就鼓楼、后海、什刹海去玩去,后海捞那大虾,青虾都这么大,那鱼都挺好,现在哪儿还有啊。

[责任编辑:马超 PV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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